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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時間太早。喝酒?趙嶺咽了咽口水,想起前幾次喝酒後發生的事故,不禁揉了揉還酸著的腰。
正當趙嶺舉棋不定窩在沙發上眼皮打架時,一杯水出現在他的眼前:「喝點水。」
趙嶺盯著捏著手工錘紋杯的修長指頭,以及指頭上的淺褐色小痣,微微愣神。
杯子晃了晃,水也跟著晃了一晃,晃得趙嶺有些暈。他仰起頭看著逆著燈光的簡少鈞,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不喜歡喝白水。」
說完這句話,趙嶺瞬間就清醒了,恨不得想把剛剛那句話給吞下去。每個字都沒有毛病,但組合起來再帶上迷迷糊糊的聲音,怎麼聽怎麼都像是撒嬌。
「那、那那個,我不是……」
趙嶺結巴到一半,幸好簡少鈞似乎沒有在意這件事,伸手把水杯送到了趙嶺的唇角:「火鍋辣傷胃,多喝點水。」
趙嶺接過水杯,不大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你胃不好,自己多仔細著點,以後拼命的時候還多著呢。」簡少鈞見趙嶺接過了杯子,轉身已經走到走廊時,就聽見趙嶺突然叫住了他:「簡少鈞。」
簡少鈞回頭,就見趙嶺緊緊地捏著杯子,骨節因為用力甚至微微泛白,偏大的居家服松垮地掛在身上,莫名地顯得有些可憐。
「嗯?」簡少鈞不禁放軟了聲音。
「謝謝你。」趙嶺仰頭將水中的白水喝得一點兒都不剩。
簡少鈞的目光轉柔,抬手關了客廳的主燈,只留下趙嶺附近的一個昏黃射燈。
直到指針重疊,簡少鈞才聽見客廳的響動,趙嶺揉著亂糟糟的頭髮敲了敲書房的門:「簡——」名字喊到一半,音節就被突如其來的哈欠聲給吞沒了,眼角微紅,汨出了兩顆生理淚珠。
「困了?困了就去睡。」簡少鈞放下手中的卷,「我還得有一會兒,你先睡。」
趙嶺摸了摸鼻子:「哦、哦,你先忙,那我先去睡了?」
簡少鈞盯著他片刻,半晌:「你有光睡得著嗎?」
「床頭燈沒事,怎麼了?」
「沒什麼,你先去洗澡。」隨後簡少鈞又重新注視回眼前的文件。
趙嶺眨了眨眼:「你不洗?」
簡少鈞聞言抬起頭,唇角揚起了一個玩味的笑:「你是在邀請我?」
隨著簡少鈞將手中筆蓋闔好,那聲「咔噠」聲將杵在原地的趙嶺驚醒,膝蓋一軟轉身就跑。
聽著走廊里傳來的「衣冠禽獸」,簡少鈞失笑地搖搖頭,重新拔開筆帽想接著剛剛看到的地方做標記時卻發現怎麼也看不進去了。直到筆尖無意識地點在紙上,洇出了一個墨點,簡少鈞才醒神,重新將筆闔上,看著手中厚厚的案卷,心思卻已然不在這上面了。
臥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簡少鈞向後靠著椅背,看著他對面的那面空空蕩蕩的奶油色的白牆出神。
他依稀記得裝修這個家的時候,設計師曾經建議他裝修的時候保留一定的生活感,在家裡可以掛一些畫和照片。掛畫他沒什麼意見,但照片他確實也沒有。而這面白牆本來他是想拿來做一面牆的書櫃的,卻被設計師苦口婆心地勸阻了。設計師當時說,你埋頭工作,抬頭還是工作,會審美疲勞的。留下來掛照片,抬頭看看家人是不是就更有動力了?
其實設計師說得也沒錯,動力,那確實是有的。
簡少鈞眼底划過一絲冰冷,他對工作的熱情,奮鬥的動力,當然得拜他的這些家人所賜。
不過掛照片就不必了,他還不想給自己添堵。
但現在,他奇異地又想起了那個設計師說的話,他想起那個設計師在自己拒絕後不死心地碎碎念——你就算沒有家人的照片可以掛吧,那以後呢?你以後總得談戀愛、結婚和吧?地方我先給你留著,你以後有放在心上的人了,你就把她們的照片掛上來,怎麼樣?
突然停止的水聲也讓簡少鈞的思緒戛然而止,他取下了眼鏡,用手揉了揉鼻樑處的壓痕,唇角的笑不知何時泛起了一絲苦味。怎麼樣?曾經不屑一顧的方案,此刻莫名其妙地重新回到了他的腦海之中,在他心底泛起了一層波瀾。
就像是有個人往水中扔下了一塊小石子,也同樣的,很快重歸於寧靜。
簡少鈞收攏思緒,將眼鏡重新戴回鼻樑處,冰涼的金絲邊驅散了那張冷峻面容上少有的彷徨。他收拾起桌上的案卷,就像剛剛那樣收拾腦中的思緒一般,乾脆利落。
但他不知道是,那枚小石子破開水面後並未安靜地躺在水底,而是砸在了深水之下的堅冰上,一條裂縫出現在了所有人都以為無堅不摧的冰面之上。
——
趙嶺撐著洗手池的圓潤邊緣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忍不住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臉。
清醒一點,清醒一點。
你不是不想談戀愛嗎?
不想談就老實一點,簡少鈞是好,是個好室友,也是個好朋友,更是個好床伴。
但你不能仗著人家的好得寸進尺,為所欲為。
人家已經陪你一天了,你不能在你不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就讓人家放下工作來陪你。
趙嶺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打開水頭,把臉扎進了雙手掬起的一大捧冰水之中。總算讓腦海中紛紛擾擾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的胡思亂想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