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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山捕捉到了明蕙一閃而過的傷感,他說:「我也沒有孩子。」
明蕙及時把驚訝壓了下去,心領了林寧山的好意,雖然他沒孩子對她並不是個安慰。
她覺得林寧山和她還是很不一樣的,林寧山沒孩子,但他有事業,有可以證明他活過的東西。而她,死後甚至不知道要葬在哪裡。但這話當然是說不出口的,除了自己,對誰都說不出口。
說了,對方就有了安慰她的義務,她不願意麻煩別人沒話找話地安慰自己,而那些安慰對她也沒有任何作用。
她清楚林寧山對她的定位——一個多年不見的故人,於是她也這麼定位自己。
明蕙開了電扇,對林寧山說:「你歇著,我去切西瓜。」
冰箱壞後,明蕙直接讓地窖履行了冰箱的部分功用。
明蕙出了客廳,門帘上的草珠子噼里啪啦的響,林寧山隨她一起出了門。明蕙意識到林寧山在身後,便說:「屋裡歇著吧,外面熱。」
「我去車裡拿個東西。」
林寧山見明蕙俯下身打開了一個蓋子,他知道下面是地窖。他攔住了正要下地窖的明蕙:「我下去吧。」
「你不熟,我來。」地窖很深,要踩著地窖里挖出的台階慢慢下去,雖然林寧山看著不像沒體力的樣子,但他畢竟不年輕了,萬一不小心摔了她可負不起責任。
「我倒也沒這麼老。」
林寧山在明蕙的注視下下了地窖,他的身手很利索,利索得有點兒超乎明蕙的意料。按照明蕙的要求,林寧山把地窖里的西瓜放在筐里,明蕙站在地窖邊,放下一個鉤子,準確地鉤住了筐,輕輕一提便提了上去。
明蕙切了三分之一的瓜,剩餘的瓜準備一會兒給鄰居,換幾個雞蛋來。鄰居養的走地雞,雞不吃飼料的。林寧山從車裡取了工具箱進了屋,對明蕙說:「我看看空調能不能修。」
明蕙其實應該說「這怎麼好意思麻煩你」,讓客人修空調實在是不應該的,然而她說的是:「先吃瓜,吃了再修吧。」她知道林寧山工具箱都提來了,一定會給她修的,她直接把客套給省了。
明蕙又給林寧山杯里加了點兒白開水,問他:「今晚湊合吃打滷面行嗎?」
林寧山笑:「行,不算湊合。」
明蕙說:「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
林寧山拆了空調外機,發現是電容壞了。他記得今天和明蕙回家時經過一個家電維修部,那裡應該有電容賣。他跟明蕙打了招呼,便開車去了維修部。
等林寧山買了電容修好空調,明蕙也做好了飯。她沒問林寧山吃鍋挑兒還是過水,直接給他把面過了水。
院裡突然來了風,屋外比屋裡還涼快,明蕙支了桌子放在屋外。鹵是西紅柿雞蛋,院裡自己種的西紅柿和鄰居走地雞下的雞蛋;黃瓜絲胡蘿蔔絲豆芽青豆分別碼著。明蕙把她種的蒜剝了,放在缽里搗,搗碎了,滴上香油放在菜碼旁邊。
她從屋裡拿出她自己釀的青杏酒,給林寧山斟了一杯:「家裡有一間客房,你要不嫌的話就在這裡住一晚,明天中午吃了飯再走。」
他好不容易來了,她自然不能做這麼一頓飯就打發他。明天她起早去鎮上趕個早集,買些活魚活蝦,有間鋪子的熟牛肉也不錯。她在腦子裡盤算了一下,大概可以湊十個菜。
作者有話說:
好久不見,本章前一百評論發紅包。
第5章
晚間有風,把蔬果的香氣送進鼻子裡。
明蕙做的飯正好,沒剩下。沒有冰箱也不完全都是壞處,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她每頓都能吃上新東西。她是個的鄉下人,生於一個不能保證溫飽的,對於浪費糧食有一種本能的罪惡感。為了不浪費食物,她從不多做,每頓做的飯都恰好剛剛吃完。這次招待客人,她罕見地浪費了一些,以為會有剩,結果林寧山很給面子地吃完了。
吃完,明蕙收拾碗筷,林寧山說他洗碗,明蕙說:「你坐著,什麼都不用管。我洗完碗還要煮一遍的。」林寧山放棄了刷碗,他拿抹布擦淨了桌子,又把桌子放回了原處。
明蕙想,他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坐那兒吃飯,一定得干點兒什麼,她的兄弟們都沒這個習慣。當年林寧山暫住在她家,自己洗衣服自己縫衣服,她那時十六歲,在此之前她以為這些活兒都應該女的干,但因為林寧山,她知道男的也可以干。從此,她的兄弟們再把破了的衣服扔給她,她便讓他們自己去縫補。她的兄弟們都以為她瘋了,去跟父親告狀,她父親也不贊同明蕙,可她這麼大的姑娘也不能打了,她不干也沒辦法。她後來還是主動給她的兄弟們縫衣服了,因為她發現,她不乾的那些活兒,都到了她的母親手裡。不過她不再像以前覺得這是她的分內事,每次她的兄弟們來領她縫補好的衣服,她都要嫌棄他們一番。她的兄弟們受不了她的埋怨,為了不招她的罵,能自己乾的便自己幹了,除非自己幹不了的才來麻煩她。後來她的兄弟們發現她主動給林寧山補襯衫,第一反應是她受了城裡小子的騙,琢磨著要把林寧山打一頓,等知道是明蕙主動,氣得罵她吃裡扒外,放著自己的兄弟不幫,去幫外人。
十六歲的明蕙長著一張利嘴,她說,我的手長在我身上,我願意幫誰就幫誰,你們管得著麼。是她主動提出幫林寧山的衣服打補丁的,因為她想跟他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便提出要教林寧山怎麼縫扣子,他縫得有點兒歪。教完他怎麼縫扣子,她又主動教他打補丁。為了感謝她,林寧山去鄰村的河裡釣了魚烤了分一半給她吃。明蕙雖然漿洗縫補都會,但她更喜歡在地里幹活兒,因為地里的活兒能掙實實在在的工分,工分是看得見的,不像那些家務活兒。她和林寧山一個組,兩個人一起去割麥,林寧山割完了他那部分,回過頭來幫她割,工分仍算她的。明蕙很不好意思,林寧山不當一回事,他說不過是順手。為了報答林寧山經常的「順手」,明蕙便承擔了給林寧山縫補衣服的活計。他倆一起幹活兒很快,幹完了,在明蕙的要求下,林寧山便教明蕙寫字,林寧山用木棍在地上寫一遍,明蕙便在他的字上一遍遍地臨摹。林寧山原先寫的字被明蕙描得很粗。林寧山也教明蕙算數,明蕙算不出答案,便得腦瓜崩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