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於是,江成遠辦公室里就多了一盆枯死的花。他工作累了抬頭看到,會去數今天是第幾天,然後就得去抽一根煙。那段時間,煙耗得特別凶,一天就要兩包,嗓子被熏得啞,他就不太愛開口說話,只簡單做個手勢,導致所里每個人如履薄冰,生怕領會錯了他的意思,然後謬之千里,輸了官司。
大家都看得出江成遠心情不好,臉色黑如鍋底,但沒人敢做這個觸霉頭的領頭羊,最後孫旭被推進去來爭取大家的正常休假,他在裡頭待了兩個小時才出來,白色襯衣汗濕了一大片,結論卻是所有人都得繼續加班,大家喪氣不已。
有人悄悄問他江成遠發生了什麼,不是剛勝訴嗎,怎麼狀態這麼差。孫旭神秘莫測地眯了眯眼說,我覺得他是失戀了。所有人都驚訝,因為沒人知道江成遠在談戀愛,又問孫旭是從哪裡推演出來的。孫旭扭捏說,你們沒聞到嗎?他換了香水,和他以前的品味完全不一樣。什麼情況會讓一個男人改變原來的習慣呢,結論就是身邊多了個人或者少了個人。前者會讓人變成天使,後者會讓人變成魔鬼。孫旭齜牙咧嘴地恐嚇,正碰上江成遠從辦公室出來,看到凌晨還座無虛席的工位,江成遠皺了皺眉問,「你們還不下班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瞪向了孫旭,孫旭尷尬笑笑,不好意思說自己在裡頭待了兩個小時,由於氣氛太壓抑,一個屁都沒敢放。
就這麼過了兩個多禮拜,市里有一個政法合作的項目邀請江成遠去剪彩,回來的時候,有車禍封路,繞了道,穿過一片舊城區。車輛在坑窪不平的水泥地上開過時,江成遠看著窗外被電線分割的灰撲撲的天問,「離蔣文浩的案子宣判過了多久?」
孫旭坐在副駕駛,看了日期數數日子,「21天。」
穿過十字路口,一幢老樓闖入視線,江成遠讓司機繞道去了家餛飩店。孫旭下去買了三碗餛飩麵,提著湯湯水水坐上車,遞給江成遠,「老大現在吃吧,這面到所里就不能吃了。」
江成遠接過,然後說,「再回剛剛的地方。」
車到了那幢老樓下,江成遠提著餛飩麵下車,讓司機和孫旭在樓下等。樓道里沒有燈,雖然是白天,視野也很暗,牆上除了剝落的牆皮就是小GG,江成遠在一個綠漆的鐵門前站住,敲了門。
裡頭的人應該在廚房,聲音傳過來有點回音,「誰啊?」
江成遠說,「我。」
動靜一下沒了,過了很久才有趿拉著塑料拖鞋的腳步聲。
肖平嘉從門縫裡探出個腦袋,看到江成遠咧嘴一笑,把門打開,「叔,你怎麼突然來了?都不打個招呼。」
江成遠自然地換鞋進來,提著三碗餛飩麵遞過去,「正好經過就上來看看,給你們帶了點吃的。」
「是什麼?」肖平嘉接過,迫不及待地解了袋子,一看到是餛飩麵就萎了,還以為是什麼鮑參翅肚。
江成遠站客廳把四遭看了一圈,「你哥呢?」
肖平嘉在桌前把塑料蓋打開,拿了筷子唏哩呼嚕地吃麵,「他不在,出去了。」
江成遠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廚房裡飄出的油煙味,也沒戳穿,就坐到沙發上,「他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他。」
肖平嘉一口面嚼一半忘了咽,掛在嘴裡抬起臉,驚訝極了,「你等他?」慌忙把面吞下去說,嬉皮笑臉說,「你這麼忙,怎麼能在這兒耽誤時間?要不你跟我說什麼事,等我哥回來了我告訴他?」
江成遠淡定地翹了腿,從口袋裡摸了煙出來點了,「沒事,我今天有空。」看架勢是準備耗這了。
肖平嘉臉皺起來,想了半天然後說,「其實我哥去醫院了,他感冒了,有傳染性,挺嚴重的。」說著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說,「你看我也被傳染上了,要不等他病好了再去找你吧。」
江成遠冷淡地乜他一眼,「感冒了?我有認識的醫生,讓他回來,我帶他去看。」
肖平嘉一下有些急,壓低了聲音,「你怎麼不明白呢?」
江成遠轉了視線看向房門,壓制住躁動的心情,「他在家?」
肖平嘉抿緊嘴,點了點頭,小聲說,「我哥心情不好,你兩吵架了吧?」
江成遠取下煙,夾在手裡,「他怎麼說的?」
肖平嘉搖搖頭,「那沒有,他啥都沒說,他本來性格就很悶,有事自己爛肚子裡也不想別人知道。」
江成遠朝門那兒又看了看,把煙摁滅在茶几上,站起來向臥室走去,剛走半步,手腕卻被肖平嘉拉住了,他側過身,肖平嘉著急地說,「你幹嘛呀?他故意躲著你,你還非要去?」
江成遠說,「我給他足夠多的時間了。」
肖平嘉固執地拽著他,「還不夠,他沒想明白,還不想見你。」
江成遠不耐煩地甩開他,「反正結果只有一個,我幫他想明白。」
肖平嘉被甩開了,卻突然說,「我真的第一次看他這樣!」
江成遠不動了,轉過身盯著他,雙目深沉,目光全沒有之前幾次的儒雅溫和,好像此時才撕破偽裝,暴露了內在真實冷酷的一面。「他怎麼樣了?」
肖平嘉被這種眼神看得心慌,還是硬著頭皮說,「魂不守舍的,從他回來我就沒見他開心過,我哥是很固執的人,認準的事就不會變,心腸又軟,我沒見過比他更好騙的人了,如果不是真的過不去這個檻,他不會這樣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