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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眉頭一皺,隨即無奈挽住耳邊碎發,不厭其煩,面帶微笑,一遍又一遍解釋。
好不容易哄完丈夫,方轉身和溫以穗道歉。
阿爾茲海默症。
老人常年記憶錯亂,明明女兒已經結婚,卻還以為對方還在上小學。有一回差點走丟,怕丈夫出事,婦人只能將人安頓在店內,時刻守著。
累溫以穗久等,婦人連聲道歉。
溫以穗一笑置之,舉目掃視前方四個熱水瓶子:「所有杏仁茶都在這裡嗎?」
「噯,本來早該賣完的,可惜下午一場大雪,大家都不願意出來走動。」婦人赧然。
溫以穗莞爾:「麻煩你幫我都打包吧,我男朋友公司就在附近,他們部門人多。」
婦人喜上眉梢,動作麻利。
溫以穗下意識尋找付款碼,環顧一周,倏然發現一個尷尬問題。
店裡只收現金。
打包杏仁茶所需時間不少,溫以穗悄悄往後退開半步,給傅明洲撥了電話。
出生至今,估計這還是溫以穗第一次遇上「沒錢」的窘況。
幸而傅明洲來得很快。
冰天雪地中,男人一身黑色大衣,冷風自他耳邊掠過。
估摸現在,公司的聊天群都是——
驚!關於我那身價萬億的老闆居然在公司眾籌兩百塊!
傅明洲步履匆匆,於雪色中,一眼就看見憂心忡忡的溫以穗。
對上的那一瞬,女孩滿臉的愁容頃刻化解,只剩歡喜和雀躍。
心血來潮接傅明洲下班,不曾想還得對方下樓接自己。
幾十杯杏仁茶打包完成,傅明洲一通電話,告知秘書下樓取餐。
而後堂而皇之,提前早退。
寒冬凜冽,溫熱的杏仁茶揣在手中,暖意至手心蔓延四肢。
溫以穗小口小口輕啜杏仁茶,腦中想的,卻是剛才見到的一幕幕。
老婦人提及自家丈夫時,半點不耐和嫌棄也無,只有無窮無盡的擔心。
店面狹□□仄,牆皮脫落,什麼裝飾也無,只掛著一張老舊的相片。
是年輕時候的夫妻,身前站著小女兒。
彼時老人還沒得病,一手挽著妻子,笑意盈盈,含情脈脈透過照片傳出。
見溫以穗盯著照片,婦人樂呵樂呵,和她介紹年輕時丈夫的帥氣。
「在想什麼?」傅明洲側目。
溫以穗簡單將剛才的所見所聞描述了一遍,須臾垂眸。
溫以穗:「我好像錯了。」
傅明洲:「……嗯?」
溫以穗抬眸,琥珀杏眸墜著天邊落日,她並未回答傅明洲的疑惑,而是道:「來之前,陳姨找我說了會話。」
她一直以為,傅明洲常年居於國外,和自己一樣,對春節並不熱衷。
直至陳姨提起,溫以穗方後知後覺——
和自己孑然一身不同,傅明洲身後,還有傅氏一整個家族。
光是催傅明洲帶對象回家,傅老爺子就不知說了多少回,好幾次差點大動干戈。
如若不是傅明洲嚴令禁止,傅老爺子恨不得自己跑去蘭榭,親自看看溫以穗是何方人物。
溫以穗自認為的城池壁壘,全依仗傅明洲一手所為。
女孩眉眼低垂,懊悔萬分。
傅明洲面色漸凜,手上的杏仁茶逐漸變得冰冷。
徹骨的寒意驟然從心尖湧起。
溫以穗剛剛說的什麼,她錯了?
眸色暗沉,傅明洲下頜緊繃,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如若溫以穗現在和自己提分手,他一定……
心底深處某個念頭尚未形成雛形。
倏地,指尖一陣窸窸窣窣。
傅明洲瞳孔微縮,垂首,不可置信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紙質戒圈。
那是溫以穗剛剛從杏仁茶紙袋的提手上扒下來的。
女孩揚起臉,稀薄的日光凌亂落在溫以穗眉眼。
她聲音惴惴,低聲呢喃。
「我好像錯了。」
戀人不是甜點,任何賞味期限的規則,都不適用在戀人身上。
戀人適用的,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陪伴的準則。
傅明洲眸光怔忪,少見卡殼,他緩慢抬起手。
棕褐紙皮戒圈呈現在光下:「穗穗,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溫以穗勾唇,眼角掠過幾分狡黠。
「知道啊,求婚的意思,傅先生答應嗎?」
歲暮天寒。
茫茫雪地中忽然多出兩道飛奔的影子。
——你跑什麼?
——穗穗,只有口頭承諾不算數。
——所以呢?
——民政局五點半下班,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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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更迭,屬於他們的故事,未完待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