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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總是坐在床上,安靜地繡花,她偷偷看阿姐的腳時,阿姐會說,這是漂亮的,一般人還不能這樣。
可是,阿姐再也不能爬到板栗樹上去了。
她那個時候年紀小,可是隱隱地還是能夠感覺到阿姐不願意,因為她總是藏著腳,總是望著窗外,她想,阿姐是想出去的。
後來她也要纏腳了。
那天晚上,阿姐抱著她哭了很久,不停地跟她說,沒事,痛一下就好了,後面就沒有那麼痛了,以後能夠嫁個好人家。
可是真的好痛,那是她人生中最痛的一個晚上。
阿姐偷偷讓人去叫了大夫,給她接了回來,明明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可是阿姐還是心疼她。
後來那些人來宣傳,說要放開小腳。
她記得阿姐抱著她笑得很開心,一直真好,阿妹以後還是可以跑可以去爬樹。
秦蘭梅卻笑不出來,她想,對於阿姐來說,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好了。
阿姐的腳就算是放開了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走路了。
也有人會說她的腳太大了,以後肯定嫁不出去。
可是阿姐總是摸著她的頭說,我妹子是個命好的,以後肯定能夠有好日子。
秦蘭梅記得阿姐說這句話的時候的樣子,因為腳太疼了,她總是坐在那裡,看著她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阿姐說她命好,凡是總能逢凶化吉,哪怕是腳都掰斷都能治好。
她信了阿姐的話,她挺過了嫁人,挺過了丈夫斷腿,挺過了戰爭,挺過了土匪,日子也真的越來越好了。
中年的秦蘭梅拿著鐮刀走過了大河,曾經在這條河邊,她的阿姐被沉了下去。
那一年,她只有十七歲,她哭著喊著依舊無法阻止那一切,就像小時候的她無法阻止大人們掰斷了阿姐的腳。
中年的秦蘭梅走過了田埂,曾經在這裡,她男人在山上摔斷了腿,躺在床上,家裡沒有米沒有鹽。
她一個女人跟著鎮上的殺豬匠到處殺豬,殺豬匠得罪了人,就到處宣傳說她和殺豬匠有不正當關係。
一天下午回來的時候,她被古先生他們帶人堵著,說她敗壞了雨蘭鎮的風氣,她被關在柴房裡三天,那個時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果不是剛好有外面的人進來宣傳放腳政策,她可能已經死了。
秦蘭梅很少願意去想過去的種種,今天不知為何越想越多,往日的回憶像是一團烏雲籠罩在她的頭頂。
突然間,她又想起了阿姐當年摸著她的頭。
小時候,她無法改變父母掰斷了阿姐的腳,十幾歲時,她無法改變古先生帶著鎮上的人把阿姐沉了河,她太小了太弱了!
而現在,她五十歲了。
她有力氣了!她什麼都不怕了!
秦蘭梅的腳步越來越快!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可她一定要做點什麼才能發泄出來!
第17章 推廣打稻機(五)
古先生在鎮上依舊有一定的權威, 他找到了不少人去幫忙。
胡寡婦和張嬸幾個人很快就知道了古先生他們找人幫忙的事情。
鎮上的人看熱鬧,看到了古先生那邊的情況,自然路過胡寡婦這邊的時候就要說一句。
「胡寡婦, 你們這邊慢了好多, 他們那邊有七八個漢子, 你們肯定輸了。」
「沒事,兩口子之間打賭說說就過去了。」也有人這樣說道。
李振花年輕小, 一聽這話, 飛快跑去看了, 果然呢,那邊田裡八個壯漢,跟螞蟻消滅食物一樣, 快得讓人心急。
李振花這下子氣得不輕,站在田埂上,質問道:「你們這樣做有意思嗎?」
古先生坐在旁邊的樹蔭下, 道:「小年輕,還是快回去幹活吧, 你們馬上就要輸了。」
李振花氣得跺腳,一看這群人又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又往回跑。
李振花一回來, 胡寡婦問道:「他們那邊真找到了那麼多人?」
李振花:「可不是!氣死我了!這樣也太不公平了!他們怎麼還這樣啊?」
原本想著一邊三個人, 差不多的樣子。
胡寡婦道:「他們可不就是這樣。」鎮上肯定還是有一些人看不慣她們幾個女人去城裡開大會。
李振花嘆了一口氣, 又把鐮刀撿了起來,彎下腰繼續割。
張嬸聽到這裡, 道:「要不然回糧倉叫點人吧?」
這也不僅僅是賭一口氣, 更重要的是還要宣傳打稻機。
「糧倉那邊也不行, 咱們那個城鄉交流大會的負責人來了, 今天一天都在忙這個,估計還要下鄉宣傳。」
張嬸一聽這話,又來了勁兒,一邊割穀子,一邊道:「唉,城鄉交流大會很重要,之前咱們去開農民大會的時候,那裡的同志就一直在強調這個城鄉交流大會,說是好幾個地方都舉辦了,做得特別好。」
胡寡婦:「可不是,像我女兒她們做的這些打稻機就是靠這個交流大會傳到鄉里村里。」
胡寡婦說到這裡,也是嘆了一口氣:「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原本還想著咱們贏了,然後把這個打稻機推廣出去。」
這本身是一個極大的好事,不僅是要出一口惡氣,更重要的是這個打稻機能推廣出去對大家都好。
現在反而是她們帶著打稻機被封建咬了一口。
大紅就聽著她們說話,她插不上話,可她喜歡聽母親和胡寡婦說話,她們說話的內容是她以前想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