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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老太也沒有想到平時的鋸嘴葫蘆,現在一下子倒出來了這麼多事情。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她是我家的媳婦兒,這是老王老子都不能改變的事情!」林家老大也憤怒了。
金泉沒有理他,她看向工作人員,看向這個年輕的知識分子,她把這輩子最大的一個問題問了出來:「同志,你是讀書人,我不懂我為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你肯定能懂。」
「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一個因為災難剛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只要被人撿回去了,就只能當會生崽的畜生了?」
她活了二十八年,有二十年都在想這個問題。
到底是為什麼?她從來沒有想明白過。
作者有話說:
建國初期的婚姻法推行部分資料來源於《記憶的性別:農村婦女與中國集體化歷史》
新中國要對抗的舊思想盤踞在這土地里幾千年歷史了,建國初期真的非常困難,但那個時候婦聯是真的勇,上一章提到過的很多案件得婦聯簽字才行是真實歷史,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百度一下那個時候婦聯的兩個領頭人。
第46章 掃盲與婚姻法(九)
過去的日子從來沒有人真正想要了解金泉在想什麼。
她身上有一個童養媳標籤, 於是在所有人眼裡,她都不應該有除了當林家媳婦,為他們傳宗接代以外的想法。
曾經好幾次都有人在責備她還沒有生下兒子。仿佛生個兒子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價值。
沒有人知道金泉低頭沉默的日子裡不是在希望自己快點生下兒子, 而是希望她們幫自己打掉的每一個孩子都是男孩。
周圍的一切都在告訴她, 她是童養媳, 被打被罵雖然可憐,可誰讓她是童養媳了, 她甚至不能有恨。
平時幾乎都是男人和她婆婆在說話, 她根本沒有機會說什麼。
直到這一刻, 真的有人阻止了她的婆婆男人們說話,而是讓她開口。
她一口氣把過去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她看著這個陌生人, 她不知道對方會給她怎樣的回覆,可她依舊想要一個答案。
工作人員還是個年輕姑娘,她在這裡的時間並不長, 培訓的時候,也有人說, 離婚案一定要多調解幾次,能調解好就調解好,寧拆十座廟, 不拆一樁婚。
而她看著這個女人, 嘴裡像是含著千斤重的東西,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自己培訓的時候那些安撫的語言都過於輕飄飄,女人過去沉重的痛苦一壓就碎了, 她說道:「是舊社會有問題。」
她本來也不應該這樣說話, 可是一想到對方從家裡到這裡, 心裡想的可能都是《婚姻法》, 她忍不住安慰道:「現在是新時代了,總會給你一個公道。」
林家老太一聽這話,立馬就明白了這是要幫她家童養媳啊,她雙手往腿上一拍,人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了起來:「你說這話不就是想要拆散我們這個家嗎?都是說新中國要照顧窮人,結果連窮人的家都拆散了,以後還怎麼過日子啊!」
工作人員一聽這話,心想,這個女人就不是窮人了,這個女人就不配被新中國照顧了?怎麼就得通過犧牲虐待一個女人來成全你們家呢?
她到底是官方人員,心裡雖然有氣,但好聲好氣地跟人解釋道:「老人家你冷靜一些,《婚姻法》是保護所有人,你想,等你有了女兒,有了孫女,她們也是被保護的那個。總不能打地主分田地的時候人人平等,現在解放婦女又有人要低人一等了,這是萬萬沒有這個道理的。」
林家老太聽了這話,她說不過對方,只能撒潑打滾,不聽道理。
旁邊的林家男人趁著工作人員去跟他媽說話了,上手就去抓金泉。
唐麗娟和秦蘭梅也不是吃乾飯的,本來就提防著他們,現在一看情況不好,兩個人立馬就擋在了金泉前面。
她兩一個是幹了半輩子農活,一個殺了半輩子的豬,有的是力氣。
她們這一攔,林家男人自覺丟了面,越發犯渾,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就要打人。
秦蘭梅抓住了他的手,見他還要掙扎,秦蘭梅條件反射地喊:「逮他耳巴!逮他耳巴!」
唐麗娟一聽差點笑出來,又不是殺豬,她趕緊說道:「你們也不必如此,既然合不來,好散才是正事。」
「還好散!你們這一弄!我女人都沒有了!」林家男人罵道:「都是你們這些人的錯,一個你們,一個湯大紅!不好好過日子伺候男人……」
工作人員見這個情況,趕緊去叫了人過來。
人一來,他們也就老實了。
工作人員又招呼她們填了申請,因為金泉不識字,是唐麗娟和秦蘭梅幫忙一起看,然後按了手印。
這一次的調解也就算是結束了,以失敗告終,工作人員也沒準備申請下一次調解,而是詢問了她們的家庭財產和田地問題。
林家老太本來還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一聽這話,立馬就起來了,怒目圓睜,罵道:「你們問這個做什麼?難不成她走還要帶東西走?那是萬萬沒有這個道理的事情!」
「自古以來女子就算是要離婚回娘家,最多也就是把嫁妝拿回去!她哪來的嫁妝?她那個田地,如果不是在我們家,怎麼能分到?」
「按照規定是這樣的,家庭財產要分配。」
別說林家老太了,在場的其他幾個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