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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花看向湯嬸,想問問她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湯嬸始終低著頭,一下子就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個狀態。
湯嬸和胡寡婦不一樣,她從小就是在這裡生活的,她小的時候跟後來的雨蘭鎮不太一樣。
她還記得自己是小孩子的時候,有一次她去放牛回來,看到很多人圍在河邊,她也擠了進去,就看到一個女人被塞在豬籠裡面丟進了河裡。
她現在甚至還記得那天下著小雨,她站在河邊,第一次感受到那條河是如此的恐怖,像是張開了大口要把她吃進去,當時這些男人就站在岸邊。
後來,她看到這些人也跑得遠遠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抓起來投進河裡。
哪怕已經過去幾十年了,湯嬸對這些人有著本能地恐懼,就好像她們出現的那一瞬間,她就又是那個站在河邊的小姑娘,周圍的一切都不再安全,仿佛隨時都有人跑出來把她抓住,然後塞進那個竹筐裡面投進河裡。
湯嬸的男人看到她們現在這個情景,還在罵:「一個女人,不守著家裡這一畝三分地,天天就知道往別人田裡跑,像什麼話?」
如果是沒有這幾個人在場,湯嬸肯定要反駁,肯定要說她是在推廣,是在為國家做大事。
幾個老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湯嬸,用眼神去批判她。
在這樣的環境裡面,在那幾個老先生的目光之下,湯嬸縮了縮身體,某種隱秘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內心,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天到晚地覺得自己了不起,到了這把歲數了,還狂成了這個樣子,也不嫌丟人!」湯嬸的男人占據了上風,開始得意洋洋地說個不停。
「這樣下去整個鎮上的女人都要被帶壞了。」
胡寡婦其實也虛,她剛到雨蘭鎮的時候,她是個寡婦,家裡沒有男人,自然被要求不允許出來,是那個時候的鎮長的老母親出面,說是戰爭都來了,鬼子在外面殺我們的同胞,你們這群人不團結就算了,還要欺辱倖存的同胞嗎?
鎮長的母親年紀很大了,在鎮上有很高的話語權,以前鎮上很不安定,有流竄過來的土匪,當時的鎮長的父親肩不能挑的讀書人,是鎮長的母親帶著一幫人拿著彎刀守在鎮口守住這個小鎮,救下了很多人。
後來戰爭來了,也是她主張團結收留逃難的人,鎮上一半的人都聽她的話。
她一說話,原本反對的人就不敢吭聲了。
胡寡婦小聲和李振花說了這幾個人的來歷。
李振花本來聽到湯嬸男人說的那些話,心裡就冒火,再一聽胡寡婦說了這些人的來歷,更是火上澆油。
「你這話就不對了,」李振花壓住了怒氣,朗聲道:「張嬸積極參與農民大會,跟從國家的腳步,敢於衝破破舊傳統觀念,這是新時代女性的榜樣!」
李振花完全不怕這些人,她讀書的時候,遇到的老師同學大半都是男人。
可是和這些自以為讀書人的男人不一樣,她老師和同學都是奔走在為婦女爭取權益的一線上,呼籲廢除童養媳,呼籲反抗夫權,建立男女平等的家庭關係。
這個新時代要解放的從來都不只是被壓迫的男人,還有數千年來,一直被壓迫卻從來沒有被重視的女人們。
而這幾個人,李振花只覺得他們便是那封建殘餘分子。
那些人看到李振花也沒有給面子,反而說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不回去嫁人,跑來管別人家的事情,這是什麼道理?」
「可不是,女人就是這樣,當不得大事。一點事情就吵吵嚷嚷。」湯嬸男人見有人撐腰,立馬就跟上了。
別說李振花,這下子胡寡婦也生氣啊。
「古先生,話不是這樣說的,你們是讀書人,你們懂得比我們多,看的也比我們清楚,新中國成立之前,我們婦女們田裡的事情,犁田,播種插秧,收割,」胡寡婦本來聲音很小,越說越生氣,越說越大聲:「家裡的事情做飯,打掃衛生,養孩子,洗衣服,哪一樣我們沒做?」」
「那才是你們應該做的,真是國家大事,你們女人怎麼能摻和?」古先生道:「我聽湯家小子說,你們搞那個什麼機器就是被騙了。」
「之前是我們還不熟練。打稻機絕對比稻桶快。」湯嬸說道。
湯嬸的男人立馬道:「淨扯這些沒用的。」
李振花立馬說道:「那我們不扯沒用的,這樣如何,你們家的田馬上也要收谷了。都是一畝田,我們來進行比賽。我們主任和你們古先生作為見證。」
「比就比!」湯嬸男人立馬說道,他覺得自己不可能會輸。
「比賽的話,如果沒有彩頭,那就沒意思了。」李振花說道。
胡寡婦和湯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笑意。
她們倆都是做農活的一把好手,之前對機器不熟練,那個速度確實贏不了,她們倆承認。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她們熟練起來了。
李振花小聲對湯嬸說道:「張嬸,咱們的條件我都想好了,他不是說了嗎,如果你們贏了,他就跟你們姓嗎?我討厭別人叫你湯嬸,如果你贏了,以後別人叫你男人就叫張叔吧。」
湯嬸搖了搖頭:「這樣不太好吧。」
男人一聽這話立馬說道:「好,如果我們贏了,那她以後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家裡,不許去城裡參加那什麼大會丟臉,也不要在我面前提什麼大事,國家大事跟她一個女人有什麼屁的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