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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說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會變得像小孩子一樣開心,語氣輕快:「咱們家也分了田了,等明年收了穀子,到時候我們也可以買個柴油機碾米機,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我們哪需要那些啊。」胡寡婦話是這樣說,嘴上卻露出了笑容。
是啊,她們也有田有地了。
她小時候父母是有田地的,後來有一年乾旱,一家人都要餓死了,村裡的人,包括她的父親只能把田給了地主,換了一點糧食活下來。
第二年地主又把田租給了父親。
那一年,父親和水牛幾乎就睡在田裡了,怕乾旱,又怕澇害,好不容易到了秋收的日子,收回來的糧食還不夠田租,地主帶了人上來,開口就要她和家裡的水牛。
水牛和她被地主的人從牛棚里拖了出去,她跪在地上看著剛翻土的菜地,裡面還有蚯蚓,她看著蚯蚓發呆,總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拽出土地的蚯蚓。
地主的人檢查完牛的牙口,那人又來檢查她的牙口。她還記得那些人皺著眉頭對她父親說,人太瘦了,帶回去還要吃東西,又幹不了多少活,只能抵半頭驢子。
她那個時候心裡頭就種下了一個認知,人要有地才能算人,要不然就和牛是一樣的。
她看著女兒,心想,她們有地了,日子越過越好了,鎮上機器也越來越多了,女兒不用去城裡。
現在這樣過日子就很好。
胡寡婦去糧倉的路上又遇到了鎮長的兒子。
「胡嬸,平安姐怎麼說?」
胡寡婦低下頭,快速地說道:「你幫忙回一下,鎮上的機器越來越多了,我們家又有地了,她不需要去城裡了。」
「那有點可惜啊。」鎮長兒子嘀咕了一句:「我聽說他們廠到處找人才。」
胡寡婦根本不敢再聽下去,急急忙忙地走開了。
她太心虛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子瞞著女兒做過事情。
另一邊,平安在米鋪里。
米鋪的舊柴油機是3馬力柴油機,很老舊的型號,問題也特別多。
平安一邊拆,一邊給對方解釋哪兒有問題,聽得一群人糊裡糊塗,又覺得她厲害。
米鋪老闆忍不住感嘆道:「果然還是要去上學才行,平安啊,你這麼厲害應該去城裡,我們在振興機械廠訂了很多機器,你要是去了,我們說不定還能夠買到你做的機器,我看你比之前的老李厲害多了。」
「城裡現在不安全,而且城裡的米貴得很,好多人都買不到米,還是我們這裡好。」另一個夥計說道。
平安停了一下,沒有接這個話頭,而是繼續道:「柴油機很注重保養,它的交變的轉速和負荷容易使零件產生磨損,你們平常最好要進行定期的潤滑和零件更換。」
她一邊說,一邊給對方展示:「平時也要像這樣定期的檢查氣門間隙。」
老闆娘笑了起來:「我們家這些大老粗哪裡懂這個,這不是有你了嗎,到時候你就經常過來幫我們檢查。」
平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轉過頭正好看到店裡的夥計,對方目不轉睛的看著,平安笑了,道:「你想不想學這個?」
「我可以嗎?但我沒有去城裡讀過書,能懂嗎?」
「當然。」平安說道。
老闆看到這一幕,更覺得平安這個孩子難能可貴,她去城裡讀過書,有了技術還願意教給別人。
大氣得很,以後肯定是幹大事的人!
「平安,你媽媽現在在糧倉那邊工作,你就留下來吃午飯吧。」老闆說道。
胡寡婦在大廚房裡準備大家的午飯,她開始切胡蔥。
李振花正在燒火,炕上是一口大鍋,鍋里是眾人午飯要吃的土豆飯。
光吃米肯定是不行的,這裡的員工每天的糧食都是固定發的。
年輕人每天又那麼辛苦,發的糧食不夠吃,晚上能餓到肚子叫。
胡寡婦想著給大家做成土豆飯,裡面放點油,然後拌一點葫蔥,既好吃又能吃飽。
她就是這樣想方設法地把女兒養大的。
胡寡婦先把土豆切成小塊兒,鍋里放了一點油,把土豆煎一下。
李振花目不轉睛地看著:「唐媽,好香啊,這是咱們一會兒的菜嗎。」
「算是吧,一會兒這些土豆都要拌在飯里一起再蒸一下。」
李振花咽了咽口水。
胡寡婦一邊煎土豆,一邊跟這個年輕的城裡姑娘聊天。
「你一個人來這裡不害怕嗎?你家裡人不擔心嗎?」
李振花說道:「她們不擔心我,可能恨不得我在外面受點苦,然後跑回去認錯。」
「他們怎麼會這樣?」
「他們想讓我嫁人,都已經跟我說了親了,我自己跑了。」
胡寡婦一聽,氣憤極了,道:「怎麼能這樣?」
李振花聽到這話的時候有些驚訝,抬頭看向這個中年女人,對方眼裡是真實的生氣。
李振花有些驚訝,一般情況下她跟別人說了這個話,對方都會覺得她不對,尤其是唐媽這個年紀的人,大多數思想還是很傳統的。
年輕姑娘覺得她臉上的皺紋都是慈祥的,心裡暖暖的。
「可不是,他們完全不在乎我在想什麼,只覺得自己的名聲更重要。」李振花嘆了一口氣。
胡寡婦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人,說道:「唉,是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