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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興機械廠的原廠長實在是不是人,把自己的女兒扔在這裡收拾爛攤子。
年英接下來找的對象全部都拒絕了她,也有人委婉地建議,讓她可以賣掉廠里的所有設備,有可能能夠填上一部分虧空。
年英搖了搖頭,那些設備如果現在賣了,也是跟賣廢鐵一個價格,她實在是做不到。
年英看了看名單,只剩下紡織廠了。
之所以把紡織廠留在最後,是因為以前父親和紡織廠的女老闆關係不和,而這一次,父親跑路前,接了紡織廠老闆的單子,又騙了對方的錢。
她覺得對方肯定不會幫忙,於是潛意識把對方放在了最後。
實際上,她在對方辦公室看到人的時候,她有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怕從對方眼裡看到幸災樂禍和嘲諷。
反而是對方給她倒了一杯茶,語氣溫和地道:「這幾天不好過吧?」
女老闆也就五十來歲,微胖,她並不像她的父親那樣擁有一個商人的外表,她的眼角的皺紋都帶著慈祥,整個人非常的親切。
年英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以前跟這個人沒有接觸過,所以先入為主的覺得對方凶。
她這話說得很自然,沒有歧視的意思,也沒有看笑話的想法,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年英抬起頭,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受的。」
女老闆笑了:「這關你什麼事,又不是你卷錢跑了。」
年英到底不會在外人面前怨自己的父親,沉默了下來。
「說吧,來找我什麼事情?還是說你準備在這兒坐一下午?」
「張姨,我不想關閉機械廠。」在這個人面前她覺得自己不要走那些彎彎道道,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就好。
對方聽了這話,有些欣賞地看著她,道:「這是好事。」
「我自己的力量薄弱,所以想要請幾位平城的長輩入資機械廠。」
「現在所有人都在重新開工,每個人都很困難,沒有這個能力幫你。」
年英明白這一點,也明白對方拒絕了。
「我懂了。謝謝您願意見我。」年英說著就要告別離開。
女老闆嘆了一口氣,道:「等一下。」
她看著年英,自然也知道這段時間年英為了不關門有多辛苦,她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了,你父親這一次判斷錯了。」
年英明白,對方說的是對局勢的判斷,她父親不會想到物價這麼快就能夠穩定下來。
「我不會投資,但是我會給你指一條路。」對方說道。
「您說。」
對方看著這個年輕人,繼續說道:「前段時間林業局和西南工業部開了會。我有幸跟去,你知道會議的主題是什麼嗎?」
年英搖了搖頭。
「會議主題是農業水利與排灌機械,新中國非常重視農業發展,今後農業的中心肯定是農業排灌機械和水利工作。」
年英看向她,像是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你父親這一次選錯了,這不是以前那個年代了,這一次糧食運輸,你也看到了農民的力量,他們現在有地了。」她意味深長地感嘆道。
年英看向了這位長輩,對方目光溫和,眼神裡帶著對世事的洞察,那是她這個年紀沒有的東西。
「你回去安撫工人的情緒,你父親不是這個機械廠的靈魂,工人才是,只要你守住了他們,這個廠就不會倒,你要記住,你現在守著的是平城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機械廠,哪怕是過去,它在農業的地位無法取代,更何況是現在,沒有人希望它倒閉。」
她看著年英的眼睛,再一次提醒道:「你要明白,新中國不希望它倒閉。」
年英走了出來,她得到的消息太多了,她接受的教育大多數來自父親的言行,她對於現在的局勢判斷也是九死一生。
她沒有想到的是,是所有人都在爭取那點生機。
晚上,平安還在檢修廠里的設備,年英站在旁邊,說了紡織廠廠長的話,重點提到了那一次開會的主題。
平安聽了以後,長久地沉默了下來,繼而又忍不住笑了,她生在農村,長在田野間,沒有人比她更懂這個主題對農民來說意味著什麼。
農業水利與排灌機械。
真好。
大雨中,胡寡婦和李振花穿著蓑衣帶著斗笠,穿梭在雨蘭鎮的河邊。
河水奔涌,已經衝出了河道,李振花皺著眉頭,看著翻滾的黃色巨浪。
這個天氣壓根看不到河裡的砂石是什麼樣子。
這種下雨天,農閒時刻,糧倉的事情也少,出來找砂石實際上也找不到,但李振花依舊出來了。
起初,李振花只是看河流,胡寡婦就看她每條河流都要弄一個棍子去測量一下,她又瘦又小,胡寡婦每次都緊緊拉著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被水沖走了。
胡寡婦從來沒有阻止過李振花,在她心目中這種讀過書的年輕人都是有大學識的,她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
她不太明白,可她依舊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持。
唯一的問題是,李振花這個年輕姑娘太不注意身體健康了。
每天回去了以後,李振花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把已經濕透了的衣服換下來,而是擦乾了手,然後坐在凳子上開始寫寫畫畫。
胡寡婦趕緊給她拿乾衣服,催著她換上,不管怎樣,身體都是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