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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有沒有說二號糧倉的半安全糧什麼時候處理?我今天上午檢查了,得快點處理,再不處理就要出問題了。」
「主任跟鎮長他們商量了,把小學操場騰出來,只要天一晴,我們過去曬糧。」
胡寡婦抬起頭,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說著胡寡婦聽不懂的那些事情,整個廚房裡充滿了年輕人們熱情的討論聲。
突然間,那種對讀書人的恐懼退下去了,換成了一種對遠出在外的孩子的憐愛。.
是啊,他們都還是孩子呢。
下午,胡寡婦踩著天上的雲影走了回去,一路上晚風溫柔,她看著天邊的夕陽,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渴望,這是她漫長苦難的人生中甚少會出現的感情。
她想要在這個糧倉里工作,她給這群讀書人做飯,她喜歡她們身上那種鮮活勁兒。
胡寡婦回家的時候,正好遇到米店老闆的兒子過來找平安。
「平安姐!」
米店老闆兒子道:「我爸想起來,我們家之前還有一個鐵輥筒碾米機,但是之前報廢了,想讓你幫忙看看。」
那個機器是因為沒法修了,所以才會托人買了這個新機器。
剛才米店一行人著急沒想起這個事兒,後來平安表現出了她的專業,大家突然想起來還有那個老機器,於是又來請平安。
平安又轉了回去。
院子裡,幾個人已經把舊的碾米機抬了出來。
平安上前,幾個夥計立馬就讓開了。
平安認真檢查了一下,說道:「這個還能修,只是中間有幾個小零件需要換一下。」
她說著,就拿了扳手,重新調試了螺母。
幾個人就看著她,很快碾米機轉動了起來。
平安說道:「這個型號的機器的出米速度不夠高。」
「沒事,我們向振興機械廠訂了四台碾米機,兩台柴油機,等新機器回來,平安過來看看有沒有問題。」
平安知道這個機械廠,點了點頭。
振興機械廠坐落在平城蘭花路54號。
「雨蘭鎮——碾米機6台,8馬力柴油機10台,戽水機2台……」辦公室里,年輕的少東家看著生產部遞上來的單子,皺了皺眉頭。
怎麼又接了單子?
堆了一堆單子還沒有做!
年英能夠理解新時代來臨,工廠也要努力跟上節奏。
可問題是,現在壓根做不出來這麼多。
年英拿著單子走進了父親的辦公室。
「爸,為什麼突然接了這麼多單子?」
廠長抬起頭,皺了皺眉頭:「說你年輕你就不懂形式,現在時局穩定下來了,國家要重生產,發展農業,農業的發展靠什麼?不就是靠機械化嗎?」
「不是……」年英懂這個道理,可是問題是現在他們廠壓根沒有承這麼多單子的能力。
「我們現在人不夠,材料不夠!」
「人不夠就招人,材料不夠就去訂。」
父親說完低下頭,繼續給人打電話,詢問需不需要農機,現在是價格最低的時候。
年英看著父親,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一想,她父親很厲害,在戰爭中都能保住這個廠,她或許不應該質疑父親的決定。
年英退出了辦公室,剛出來,生產部部長走了過來:「怎麼樣?這麼多單子怎麼弄?」
年英沒說話。
生產部部長嘆了一口氣:「我現在是怕了這種預訂單了,前幾年,咱們廠差點被預訂搞垮了。」
他說的是前幾年的物價飛升,貨幣貶值,預定的時候,交一半定金,簽訂的價格不能變,結果等交貨的時候,通貨膨脹,成本飛漲,立馬就虧本了,那個時候真是越做越虧本,差點就倒閉。
現在的情況也不妙,土匪橫行,物價上漲。
他本來還以為廠長能夠吃了這個教訓,沒想到他又開始接預訂單子了。
年英也知道對方的擔心,但她從小崇拜自己的父親,父親從一無所有,到平城第一機械廠。
年英道:「父親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咱們多招人,訂材料。」
「現在招回來的人也要培訓一段時間,不可能直接就上工,再說了,咱們的平城機械學校都已經被炸掉了,老師學生都不知道在哪兒,去哪兒培訓?」
他說著說著,就發現少東家似乎想起了什麼。
「我想起了一個合適的人。」
那還是幾年前的事情,她和父親一起去杭州參加機械展覽,當時正好就遇到了平城機械化學校的學生也在那裡。
那是學生高高瘦瘦,一頭短髮,年紀可能還沒有她大,可是對方眼神沉穩,哪怕是穿著補丁的灰布衣服,在這個展廳里,她的臉上卻看不見半點貧困帶來的窘迫。
年英走到了她的身邊,這才發現,姑娘手裡拿著筆和紙,正在畫水輪機的結構圖。
年英在她身邊看了一會兒,發現對方畫得真好,唯一的問題是她看不懂,她學的是管理,並不懂機械。
當時展出的水輪機是德國進口,用作水電站發電機組,那個姑娘畫完了外部圖以後,有些痴迷地看著那個水輪機。
那眼神,簡直恨不得直接用目光把它解剖了。
年英站在旁邊,她看了看這個姑娘,又看了看水輪機,覺得自己特別缺這種對機械的熱愛,她想跟對方搭話,但又不忍心打擾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