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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煜馳垂下眼,給受害者的臉拍照,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對趙思沉說:「那幅《落日與荊棘》是什麼樣的?」
趙思沉在網上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張不是非常清晰的照片,然後用手機對著受害者比對,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簡直不能說是模仿,而是一模一樣啊。」
「是麼?」洛嶼起身,來到了趙隊的身邊。
那幅畫明明用了些許明亮的色調,但卻透著一種世間美好事物被污染毀滅的絕望感。
畫面上的女人只有一個彎腰的形態,無法識別她的臉,只能隱隱看到她的恐懼和呼救。
「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喜歡收藏這樣的畫,不覺得看久了心裡會出毛病嗎?」趙思沉問。
「因為真正心裡陰暗的人,能在這樣的畫面里感覺到生機。你看這幅畫裡女子的腿部和手臂的肌肉,明顯是在用力,她在掙扎,要從萬丈荊棘的壓迫中直起腰來。」
「可能你們法醫看的角度跟我們普通人不一樣。我感受到的是畫面的絕望,你看到的是身體的掙扎。」
「還有靈魂的不甘陷落。」溫煜馳看向受害者,「雖然還沒有開始正式解剖,但我和師父都認為兇手的每一劍都避開了讓受害者即刻死亡的要害,讓她親身體會到了痛苦和死亡降臨。直到最後一劍,刺破了多處內臟,造成了大出血。」
趙思沉咬牙切齒:「真是個畜生。」
溫煜馳驟起了眉頭,目光仿佛透過那個可憐的女孩看進地獄深淵裡,「也許是一群畜生。」
此時的顧蕭惟和聶揚塵一左一右坐在盛導的身邊,看著鏡頭裡的溫煜馳。
他清潤的五官仿佛沁透了鮮紅的血液,延伸出一種濃烈的美,像是腐草爛泥中的純色薔薇,格格不入卻又直入靈魂深處。
這一幕順利結束,洛嶼走過去,扶著飾演受害者的女演員直起腰來。
對方露出羞澀的表情來,能一條過不用一直保持下腰的動作,她已經很慶幸了。沒想到還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道具太多起身太難,特地過來扶她。
「謝謝洛老師了。」
「不客氣,你也辛苦了。我給你拍照取證的時候,你的表情都一直沒有變過,連眼睛都沒有眨。但凡你動一下,這場戲都得重拍。是我們該感謝你的耐力。」洛嶼說。
飾演趙思沉的嚴鈞也走過來感謝對方:「我們的一條過里,你的功勞最大了!跟導演說中午給你加個雞腿。」
女演員笑道:「我得保持身材,雞腿就留給洛老師吃吧。我昨天看了《反擊》,白穎實在太有魅力了。大家都在說一刷《反擊》是為了看顧老師,二刷是為了看洛老師,三刷是為了看你們倆。」
提起《反擊》,嚴鈞的話匣子也打開了,「你是不知道哦,昨天我老婆看了《反擊》就迷上你了。
大半夜裡微信問我白穎是不是徹頭徹尾的反派,是不是真的沒救了。」
洛嶼笑了起來:「哈哈,謝絕劇透。不然林導和華編劇得拎著十八米大刀來要我的命!」
嚴鈞看了一眼盛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咱們去看看剛才拍的那條效果怎樣。」
於是他們倆一起走向了盛導。
見洛嶼他們來了,聶揚塵站了起來,但是顧蕭惟卻還坐在原處,像是要看導演回放。
嚴鈞坐了下來,因為顧蕭惟不讓位置,洛嶼只能站在他的身後,雙手撐在顧蕭惟的肩膀上,湊過腦袋去看。
導演正好回放到屍體的紗裙被風吹起又落下的畫面,洛嶼那雙眼眸就這樣出現在屏幕上。
瀕臨衰竭的時間仿佛在那一刻為他停留,枯槁的生命因為那一眼而擁有了一剎那的生機。
就在顧蕭惟下意識向前傾,用目光去捕捉那個畫面的時候,身後的洛嶼忽然趴了下來,雙臂繞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整個人就這樣被對方半抱在了懷裡,耳邊響起洛嶼怨懟的聲音,「你是小霸王嗎?霸著這張椅子不肯讓出來!一會兒到你的戲份我也卡住位置讓你站著看回放!」
「別鬧。」顧蕭惟輕聲道。
洛嶼低下頭,沒有人看見他彎起的嘴角,「就鬧。」
兩個字而已,溫熱的呼吸落在顧蕭惟的後頸上,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捏緊又鬆開,呼吸卻依舊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盛雲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之後,對洛嶼和嚴鈞說:「這兩段台詞密集的部分再拍一遍,保一條。」
「好。」洛嶼點了點頭,手剛要從顧蕭惟的肩頭離開,對方卻忽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熱,手指沒有用力,卻將洛嶼留了下來。
「『還有靈魂的不甘陷落』這句台詞,我覺得你的台詞可以冷漠一點。你是法醫,你不相信靈魂的存在——軀體滅亡,那麼靈魂也將無從依附。」
顧蕭惟說完,盛雲嵐也點頭同意,「對,這句是對那幅畫的評論,而不是對死者的。你對於從頭到尾都不存在生命和思想的東西,不是那麼在意的。因為沒有生命,解剖就沒有意義。」
洛嶼思索了片刻,點頭道:「有道理,謝謝顧老師的意見啦!」
後半句話他是湊到顧蕭惟的耳邊說的。
顧蕭惟還沒抬頭,洛嶼就已經回到露台去了。
工作人員幫著哪位女演員再度擺出了之前的姿勢,洛嶼調整了心情,又和嚴鈞錄了兩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