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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導演的小馬扎前,就發現顧蕭惟也坐在那裡。
他神情冷峻,目光專注,只是當他抬眼和洛嶼對視的時候,很輕地點了點頭,一瞬間他眼底的帶有審視意味的客觀與冷漠收了回去,只留下……溫和的一面。
仿佛寒光即將出鞘,看清楚了來人又小心翼翼地回到鞘中,不想要驚嚇到什麼一樣。
洛嶼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我去補一下妝。」顧蕭惟跟導演說了一聲,就起來了。
位置一空出來,洛嶼和隆哥就湊了上去,彎著腰看。
華編劇笑著說:「演的不錯,如果你們不過來,我們幾個就要研究第二遍、第三遍了。」
這讓洛嶼有點不好意思。
下一幕,就是顧蕭惟飾演的嚴野走進KTV包廂,第一次跟白穎打照面了。
劇本中的白穎和隆哥互相堆著笑,實則各懷鬼胎。
洛嶼飾演的白穎靠著沙發坐著,旁邊是兩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倚著他的肩膀勸酒,隆哥也跟著起鬨,但白穎連象徵性地抿兩口都懶得,讓隆哥更加沒有面子。
這時候,白穎的跟班阿嵐帶著嚴野走了進來,這也是嚴野第一次出現在白穎的面前,更是全劇顧蕭惟第一次出場。
上輩子洛嶼就看過這部電視劇,對顧蕭惟的角色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第一眼見到穿著松垮西裝外套,周身帶著凌厲痞氣走來的顧蕭惟,還是愣住了。
顧蕭惟的髮絲沒有刻意地捋起來,而是略帶凌亂撥到一邊,一雙眼睛在光影交織里耐人琢磨,像是荒草塵稞之中的點點火星,那是深藏不露的桀驁。
平日裡的顧蕭惟矜貴內斂,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既有教養又有原則,根本沒辦法跟嚴野這個角色對上號。
——這就是演員,在一場戲裡他可以改變自己軀殼裡的靈魂。
嚴野唇上那漫不經心的譏誚笑意和眼底的審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這個角色身為臥底的矛盾不那麼顯眼卻又隱隱能被觀眾感知。
這一幕戲,隆哥剛被白穎的匕首驚到,失了顏面。他不敢直接對白穎怎樣,但卻可以從白穎的手下那裡找回場子。
「這不是阿嵐嗎?你家老闆最近胃口大,你也跟著辛苦了吧?」
隆哥的這句台詞暗指白穎太貪心,動了許多人的蛋糕,這些大佬們都想要白穎的命,連帶著負責保護白穎的阿嵐也要遭罪。
阿嵐倒是很沉得住氣,淡聲道:「家常便飯,不值一提。」
隆哥抬了抬手,手下就把一個小鐵盒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把鐵盒打開,裡面是手卷的菸絲,但沒有人知道那裡面除了菸絲,還有沒有裹著其他不乾淨的東西。
「來,阿嵐……還有這位……我沒見過的兄弟!誒,經常跟著阿嵐的鬣狗呢?怎麼不見了?是受傷了還是沒了?」隆哥故意左顧右盼,實則是嘲笑白穎損兵折將。
洛嶼飾演的白穎,手裡端著玻璃酒杯,只輕輕晃了半圈,唇上帶著淺笑,對隆哥的嘲諷並不在意。
而嚴野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仿佛局外人一樣欣賞著隆哥的表演。
這段戲裡,白穎和嚴野短暫的對視,白穎對嚴野這個小人物毫不在意,嚴野對他來說只是另一隻不知道能用多久的鬣狗。
而嚴野對白穎,沒有露出順從的目光,他不屑於隆哥挑撥離間的小把戲,更不可能被任何人馴服。
兩個演員不約而同目光交匯,不需要言語就演出了白穎和嚴野之間那種彼此審度,又彼此挑釁的氣氛。
白穎的心腹阿嵐開口道:「老闆,這位是嚴野,他以後會代替鬣狗。我辦事兒的時候,就安排他跟著您了。」
白穎的手指在酒杯邊上輕輕敲了一下。
阿嵐又說:「能打、夠狠。」
白穎還是不置可否。
阿嵐立刻揣度老闆的意思,又加了一句:「警覺性高,救了我好幾次了。」
聽到這裡,隆哥反倒笑開了花,拍著桌子說:「警覺性高?條子的警覺性也很高。阿嵐,你也在道上混了那麼久了,可別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任誰都能聽出來這是隆哥在挑撥離間,可偏偏這些個刀尖舔血的大佬都是寧可錯殺也不錯信。
正常的小弟已經著急解釋、求信任了。
但嚴野仍舊是全程看戲的表情,仿佛還有點嫌棄隆哥的演技拙劣,而那一點似笑非笑成為了屏幕上的中心點,吸引著探究的目光。
就像深淵萬丈,明知道靠得再近也無法看穿卻還是忍不住跨出那一步。
不只是白穎在審視嚴野,嚴野同樣也在衡量——這個白穎配不配當他的老闆。
兩人心裡共同的想法就是: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你是條子嗎?」白穎緩然開口,抬起眼,直截了當地看進嚴野的眼睛裡。
劇本里關於嚴野這個角色的設定,就是這些日子跟在阿嵐的身後,經歷了無數次的懷疑和洗白,早就遊刃有餘。
他擅長讓人放下戒備,也知道如何讓這些刀口舔血的人對他交付信任,但只有面對白穎,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懷疑。
「條子都太軟了。」嚴野輕聲道,神情溫和得仿佛在向面前的魔鬼賣乖,實則是在諷刺所有人對他的懷疑。
他信步走向白穎,在場的人都以為他是要跟白穎說什麼的時候,冷不丁,他扣住了隆哥的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哐啷」一聲砸向面前的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