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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嶼走到了沙發邊,很隨性地躺了下去,雙腿彎曲微折,一隻手搭在小腹上,另一隻手放在臉頰邊。他沒有刻意將臉轉向椅背,而是毫無防備地面向顧蕭惟站著的方向。
不過兩三秒而已,洛嶼營造出了一種因為疲倦而入睡的狀態。
和之前的無數次試鏡一樣,顧蕭惟站在了沙發邊,垂著眼看著洛嶼。
仿佛深夜中的野獸正觀察著自己的獵物,傾聽著對方毫無防備的呼吸,透過這具軀殼看到他流動著的血液和脆弱的生命。
周圍沒有人說話,旁邊的工作人員不自覺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
驀地,洛嶼的眼皮動了一下,是閃電划過將漆黑的公寓照亮。
他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在對上顧蕭惟視線的瞬間,腰腹發力就要彈坐起來。
但是顧蕭惟卻先發制人,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單膝壓迫著他的腹部,輕而易舉地將他摁回了沙發上。
當顧蕭惟俊美的臉靠近他,清冽的梅花香和著雨水的氣息彌散開來。
那不是男士香水的味道,而是……今早下了一陣細雨,顧蕭惟也許從庭院中路過了梅花。
這味道清淺又孤獨,讓人心生憐惜。
洛嶼看到了一雙深沉而無情的眼睛,對方靠得越近,那優越得讓人過目難忘的五官就越來越細緻清晰。
「陸……陸先生?」洛嶼皺了皺眉,隨即呼出一口氣來,「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既沒有像何慕那樣瑟縮中帶著恐懼,也沒有像梁勝秋那樣和顧蕭惟較勁,反而因為看清楚了對方是誰而展現出放鬆的姿態,毫無抵抗也沒有爭鋒相對。
夏曇看著洛嶼,忽然意識到這才是溫煜馳面對陸屏楓時最好的反應——因為相信他沒有惡意,所以既不會害怕也不會反抗,相反有一種他在包容和安撫陸屏楓的感覺。
「你沒有關好門。」顧蕭惟的回答明明和之前一樣,音質冰冷,可卻讓人聽出幾分放鬆的溫和。
洛嶼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整個人仍舊是慵懶疲倦的狀態,像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關好門。
然後,他笑了一下,輕輕拍了拍還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您可以把手拿開了。如果沒停電我還能請你喝點熱……速溶咖啡。」
「速溶咖啡」那四個字從洛嶼的唇間念出來,帶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我是來殺你的,就像殺死那個女生一樣。」顧蕭惟開口道。
他的五官陰鬱深沉,逆著光中是捉摸不透卻致命的美感。
洛嶼看著他的眼睛,唇上的笑意也斂去了幾分,很認真地回答:「我是個法醫,我與屍體對話,我只相信他們告訴我的事實。」
而顧蕭惟則靠得更近了,像是要通過眼睛看透洛嶼的大腦,你是說你與屍體對話所以不畏懼死亡……還是屍體告訴你兇手不是我,所以你對我毫無畏懼?
「我是個畫家,我與死亡對話,我只相信死亡這種確定的美。」
顧蕭惟放開了洛嶼,卻依舊將手撐在他的耳邊,長久地看著他。
由始至終,洛嶼全身都很放鬆,這種遊刃有餘讓他在面對顧蕭惟的氣場時收放自如,兩人之間的相互試探、揣摩和你來我往吊起了現場旁觀者的興致。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表演結束了。
顧蕭惟站了回去,洛嶼坐了起來,走到了幾位評審面前,「我的表演已經完成了,不足之處請各位評審指教。」
副導演和製片人看了看彼此,心裡都明白這個溫煜馳跟顧蕭惟的陸屏楓匹配度是真的高。
「要說指教之處……」盛雲嵐抬起眼來,所有人都看向他,「短短這麼幾分鐘,我指不出你有什麼瑕疵,反而像個老戲骨一樣演技很有層次。」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盛雲嵐的脾氣有點陰晴不定,可以很溫和,也可以很毒舌。
他不會因為禮貌、客套或者同情去稱讚任何人,之前已經面了將近二十個人了,哪怕是表現最好的梁勝秋都沒有得到盛雲嵐的稱讚,但對於洛嶼,他毫不吝嗇地說「演技很有層次」。
「謝謝盛導。但我想要拿到這個角色,應該不會這麼容易。不如就此公布附加題吧。」洛嶼笑著說。
之前來試鏡的演員多少都對盛雲嵐心存敬畏,但只有洛嶼敢在他面前直言直語,關鍵是沒有人覺得那是冒犯。
盛雲嵐很淡地笑了一下,「附加題不是我出,是編劇夏老師來出。」
說完,他看向夏曇,朝著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如果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夏曇的內心生出一種期待,看了洛嶼和顧蕭惟的表演,有什麼在心中安耐不住就要噴薄而出。
她想要抓住這靈感,可它卻千頭萬緒,也許洛嶼能給她一個確定的答案。
「謝謝盛導把提問題的機會給我。」夏曇看向洛嶼,「洛嶼,你覺得……溫煜馳是怎麼看待陸屏楓內心深處那頭野獸的呢?」
「如果你覺得氣氛不夠,也可以對著陸屏楓說。」盛雲嵐指了指沉默地坐在一邊的顧蕭惟。
「啊,能繼續跟顧老師對戲,那挺好啊。」洛嶼笑了笑。
他坐回了沙發,雙手搭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看向顧蕭惟。
而顧蕭惟的神情幽冷,像是在黑暗中佇立太久的雕像,哪怕給予日光和擁抱也無法真正溫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