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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清:「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是林辛,你們會在乎有幾個人死在王森手裡嗎,他們的名字叫什麼,多大年紀,是男是女?對你們來說,那只是一條消息,巴掌只有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但我相信因為有林辛的事,從此以後不管有幾條人命,他們對你來說都不只是消息,而是第二個林辛,第三個林辛……」
賀銘遠終於明白徐海清的意思,但他沒有吭聲。
他只是安靜地立在原地,雖沒有任何表情,任何動作,但在他心裡,有些東西正在逐漸發酵。
而林辛的命,就像是催化劑。
徐海清話鋒一轉:「我知道你和堯哥在爭那個位子,珺姐給我的感覺是已經放棄了,她似乎只想做輔助。至於你跟堯哥,我想你心裡有數,在自私這件事情上,你們是半斤八兩。遠哥,小春那件事你就真的沒有懷疑過他麼?」
這件事徐海清想了許久,在賀銘遠和羅珺先後打消她的念頭之後,她越想越奇怪,怎麼都不相信這裡面的貓膩他們看不出來,何況他們和康堯是一起長大的,應該更為了解。
而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自私——因為不願自己的利益受損,所以選擇視而不見。
類似的事,她相信這些年還有不少。
其實他們三個一直互為「幫凶」,彼此都知道對方一些事,卻因為同樣的原因而選擇「放過」,就像他們一次又一次「放過」王家一樣。
而真正讓徐海清確定判斷的,還是因為司機老張那番話。
或許在賀銘遠的角度,除了自私之外,這裡面還有姜林升的「囑咐」。
賀銘遠這時說道:「小春和林辛是兩回事,為什麼要混為一談。小春那件事已經結束了。」
徐海清反問:「真的結束了麼?你知道的,那不是真相。」
賀銘遠:「揭開真相,需要付出代價。」
徐海清:「你怕付不起?」
賀銘遠沒接話。
徐海清又道:「還是舅舅發話,讓你暫時不要理會?」
賀銘遠表情微變,不由得審視起徐海清。
徐海清:「要不要做個交易?」
賀銘遠:「什麼交易。」
徐海清:「我知道舅舅讓你把自己摘出來,不要和王森的事扯上關係,可我也知道你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既然如此,你不如按照自己的意思辦,王森那種畜生,放過他這次,還會有下次。萬一舅舅知道了,你就推到我身上,說是我扇動的,我絕不否認。」
賀銘遠自嘲地笑了,將她後面的用意道出:「你願意替我攬責任,條件就是我要繼續調查康堯。你想知道他那個藥廠到底有沒有鬼。」
徐海清接道:「王家的確是姜家的威脅,我支持你替林辛討公道,但反過來,自家的藥廠有問題,才是更致命的毒瘤,不是麼?」
……
送走賀銘遠,徐海清便回到二樓。
她就待在過道的拐角休息區,翻著一本案例書。
可她什麼都沒有看進去。
章赫說過,無論是學習法律還是研讀案例,都應該結合人心和人性去看,保持著高度懷疑和警覺。
人是非常善於撒謊的動物,而且私心極重。
法條是冰冷的,但對抗法律的人是狡猾的。
不說別的,就說康堯和賀銘遠。
徐海清記得,在小春出事之後,康堯所表現出來的焦慮、自責、內疚,都是真的。
那樣的他和平日不同,他真是有點亂了方寸。
因為他知道,小春是絕對無辜的,她只是一個被大人連累的小孩子。
然而那些複雜情緒,在康堯得知帶走小春的人是袁峰之後,開始逐漸消失。
那被喚醒的正向的人性,似乎沒有停留太久。
同樣的事也發生在賀銘遠身上。
林辛用一條命換來了王森的跑路,警方的調查,以及賀銘遠的良知。
就在書房裡,她清楚地讀到,這些年一直操縱著他的「自私」,正在和逐漸甦醒的東懊悔、慚愧產生對抗。
她相信,他一定產生過不顧一切為林辛討回公道的想法。
林辛的事與小春不同。
林辛的死無法挽回,小春只是有驚無險。
如果小春被袁峰帶走之後,不幸身亡,康堯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
當然,所有人都希望小春平安,沒有人會願意用一個小孩子的命來換取一個成年人的反省。
但這世間的事往往就是如此,沒有終身無法彌補的遺憾,就沒有回頭是岸的覺悟。
想到這裡,徐海清的思路被上樓的腳步聲打斷了。
是章赫。
徐海清的目光迎向他,直到他坐下,她才問:「這一次,舅舅還打算放過王家麼?」
書房裡的後半段談話她沒有聽,但根據前半段的內容也不難想像。
章赫:「嗯。」
徐海清「啪」的一聲合上案例書,抬眼間,眼睛裡是滿滿的逆反和不認同:「為什麼?」
章赫:「姜先生身體不好,這些年一直都將精力放在正經生意上,他不想再過以前那種日子,他還要為你們鋪路,不能跟王家結死仇。」
徐海清:「繼續放任他們逍遙法外,就是為我們好麼?」
章赫:「王家這顆雷遲早會爆,姜先生不希望自己人被誤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