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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說蘭燭入了曹老闆的戲園子,自然是為她高興,可是又聽說,曹老闆什麼都沒有較,玩人間失蹤一樣的,只是給了一堆手工作業,不免也想勸勸蘭燭。
烏紫蘇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表,那鐘錶滴滴答答跟老人的拐杖似的,慢吞吞地指向晚上十點,她幫著蘭燭纏著線,斟酌到,「阿燭,這麼多頭面,你要做到什麼時候,我看那曹老闆,就是難為人。」
「可能她根本不想收徒吧。」蘭燭拿著鑷子,小心地裝點著亮片。
烏紫蘇聽到蘭燭這麼說,看向蘭燭∶「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在這裡浪費時間呢?」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紫蘇姐,但我不想再被人從台上打下來了,說到底,還是我學藝不精,她只是讓人偏了一點點,我就接不住了。」
蘭燭抬起頭看著烏紫蘇, "紫蘇姐, 如果我有你那樣的好身段, 那天是不是, 就不會發生這樣的問題。」
"傻孩子,我以為你過了那一檻,沒想到你現在,還在想那天的事情。我是工刀馬旦的,你是青衣,哪能要求一個大青衣有刀馬旦那樣的功夫,同樣的,我也沒有你的唱功。更何況,我早就離開梨園行了。」
蘭燭追問「那你為什麼就離開了呢」
烏紫蘇微微一頓,不自覺地停下手裡的動作,苦澀一笑,「沒混出個人樣,遇到個事,手上沒有錢,當時急需錢,又遇到了王先生。你知道,他是搞電影的,內娛剛剛發展起來,電影電視影音行業如日中天,我搭著那股子春風,在娛樂圈混了幾年。」
「後來呢」蘭燭嘴快過腦子的速度,她不由地問道。
她知道她不該問的。
如果順利的話,按照烏紫蘇的形象,她一定是踏平娛樂圈的奪冠熱門,絕不是被人養在大院裡,為王先生的兒子鞍前馬後跑腿的菟絲花。
烏紫蘇倒也不意外,只是笑笑,「後來王先生說,娛樂圈太混亂了,不適合我,讓我安心在家待在家,跟富太太們打杯將,搞搞聚會就行。我覺得那也挺好的,簡單。」
蘭燭看著燈下烏髮紅唇的女人,她精緻的眉眼在說這樣的話的時候,蘭燭以為她能看到她的滿足,可那些滿足沒有出現在她臉上,取而代之的卻是淡淡的,掛著一層道不明的情緒。
「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吧,阿燭,你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我也沒有別的辦法。」蘭燭搖搖頭,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唇角,"紫蘇姐……你能……"
「怎麼了」
蘭燭放下手裡的東西,抬頭,有些侷促∶「你能借我點錢嗎?我手頭有點緊,有點缺錢。」
「好,你要多少」烏紫蘇順勢就去掏自己的包,手指頭剛剛碰到那幾張紅鈔的時候,就聽到蘭燭說「可以、可以借我五萬嗎」
烏紫蘇握著鈔票的手微微一愣,「這麼多,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阿燭」
「我……我可以不說嗎?」蘭燭目光侷促地落在桌面上,意識到烏紫蘇有一瞬間的沉默,蘭燭急忙又加了一句,「沒關係的紫蘇姐,是我唐突了,我自己再想辦法。」
烏紫蘇看著蘭燭,向來表情冷淡的她此刻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說到借錢的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嗓子眼外蹦,她知道她不像是能隨意找人開口求助的樣子,不然的話,她早就回戲樓胡同了,幹什麼有捷徑不走偏要走一條難路。
烏紫蘇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後鬆開握著紅鈔的手指,轉而從包的裡層里抽出來一張銀行卡,遞給她,「這有八萬,你拿著應急。」
蘭燭錯愕的看著烏紫蘇,她是真的沒辦法了,康寧醫院那邊催繳費催的急,劇團的那點分潤她早就搭完了,現在又是每天被困在這裡,帳戶里分文未進,母親那邊的事又不能耽擱,她在槐京城又沒有什麼朋友,只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向烏紫蘇求助。
非親非故的,她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做擔保的,就連自己目前的情況也沒有跟她說,烏紫蘇說借就借了。蘭燭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激動地跟烏紫蘇說,「謝紫蘇姐,這錢,我一定會儘快還你的,半年,我借半年,按照銀行利息支付給你,哦不,比銀行利息要再高些……」
「行了行了。」烏紫蘇笑著打斷她,「還半年,我又不是不了解現在的京劇行當,八萬塊錢你靠跑龍套半年怎麼可能跑的下來,你拿著吧,我也不急用,什麼時候有了,你再還我。」
「我……」
「沒事,你這傻孩子,我以前是演員,現在又跟著王先生,你能怕我沒錢花嗎?」
蘭燭不自覺感覺到自己眼眶一熱,她硬塞回去,反倒那股熱感要從鼻子裡出來,她連忙鼻子一抬,用手掌把眼淚拼命扇回去。
烏紫蘇覺得她這個樣子十分好笑,也不多停留,站起來道了別,「行了我不耽誤你的事了,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跟我說。」
「好。」
烏紫蘇說完,坐上低調的車揚長而去。
蘭燭拿著卡,披著夜色找到了24h ATM機,把錢按照之前醫院說的帳號打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她才長舒一口氣。
等到回過神來,發現天空飄雨絲,巷子口放著引渡亡人的香火,她才想起來,清明要到了。
她在這院子裡面對那些精細又乏味的手工活,已經整整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