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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柏起身,「我先走了,有事打我電話。」
他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滾吧!」
表情憤怒而絕望。
嚴柏腳步一滯,隨後又緩慢踱了出去,仿佛並沒看到那樣一張漂亮而仇恨的臉。
出門右轉沒幾步何笙跟個木棍似的杵著,烏溜的雙眼定定的放在他身上,平淡而陌生。
「怎麼上來了?」
「來叫袁植一塊去吃飯。」
嚴柏虛虛搭在她肩上,「現在別去理他,對你沒好處,自己去吃吧!」
何笙沒動,微微轉了□體避開他的碰觸,皺眉看著他,「你們為什麼要逼他?明明就是你們大人做錯了事還這麼和袁植說話,你不是知道內情嗎?為什麼還幫著他們?」
小孩語氣並無多大起伏,但那聲聲連著的質問還是讓嚴柏略微有些驚訝,把手放進口袋,想了想,道:「因為我要生活,我是為袁崇陽打工的,我不是逼他,是責任所在,就像你被帶到這一樣,他也同樣沒有選擇!」
所以她和袁植是同類人,他們的人生被人按著頭顱往前走,沒人理解他們的想法,也沒人會在乎,她突然想起初次見面時那個高傲到不忍直視的少年,巨大的落差讓她感到胸口悶悶的難受,這樣桀驁不馴的人是如何度過這些年的?
何笙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的話起不了任何作用,沉默著往後退了步,小聲道:「我知道了。」
她也同樣有些了解為什麼袁植會這麼討厭嚴柏,這個人的存在幫襯著袁崇陽深深傷害著那個乖唳的少年。
「你還是不準備下樓嗎?」
何笙點頭。
嚴柏沒再說什麼,手指細細摩擦著口袋裡的手套,過了好一會轉身走了。
走廊里靜的只剩何笙輕緩的呼吸,揪著衣擺的雙手有些汗濕,默默的站了很久才躊躇著往書房走。
到門口扒著門框偷看了眼,抿了抿嘴往裡跨了一步,將腦袋埋在膝蓋上的袁植敏感的抬了頭,掃過來的視線幽暗森冷。
「出去。」他平淡的說了句。
何笙沒動,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過了半晌又往裡走了幾步,袁植怒了,一手打下旁邊的小檯燈,吼道:「出去!」
何笙縮了縮脖子,瞬間白了臉,之後沒敢再往他方向走,但也沒離開,往後退了幾步,關掉室內的電燈靠牆學著袁植的樣坐到了地上。
兩人各居一角呆著,這個寒冬的夜晚突然變得漫長起來,黑暗裡何笙木愣愣的盯著視線前方,腦袋是空白的,可能是今晚的信息量太大反而變得無所適從,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該擺出何種表情才算妥當。
銀白的月光從窗外泄漏進來,適應黑暗後的視線借著這樣的亮度能看清室內食物隱約的輪廓,何笙側頭看向袁植,少年彎著桀驁的脊樑,沒了往日的張揚,卑微又狼狽不堪。
時間悄無聲息的溜走,何笙往裡縮了縮雙腳,已經開始感覺到了冷意,也是這個時間她突然發現不遠處角落裡那個蜷縮著的身影在微微顫抖,何笙定定的看了好一會,不敢置信的微微瞠大眼,當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時,聽見了含糊不清零碎不堪的啜泣聲,音量很小,如果不注意很容易被忽略。
如果她沒給嚴柏打那個電話,袁植就算避免不了此次傷害,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延後幾天?
你有沒有一刻曾感到過鋪天蓋地的悔意?
何笙有,哭泣的袁植便是她最深的後悔。
猶如感同身受一般,何笙用手敲了敲胸口,然後難受的起身走出去,黑暗中袁植動了下腦袋,含淚的眼眸靜靜看著她,直到消失不見,隨後頭一低又深深埋了進去。
何笙到他房間拿了那條曾經一塊蓋過的毯子又轉了回來,對方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變動分毫。
她在原地躊躇幾秒後靠過去,這次袁植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過激的情緒,何笙跪坐在他對面,將一半毯子裹到他身上,另一半自己蓋著,毯子下的兩雙腳緊緊靠攏在一塊。
似乎有些緊張,乾笑了幾聲,輕聲道:「我們家很窮,我媽為了讓家裡生活過的舒服點,所以請嚴大哥他們把我帶到這來,我求了很多次沒用,我爺爺對我最好,可他也不能留下我,因為我太能吃了,他們養不起。」
頓了頓,音量更低了些許,「我是我們家不要的。」
毫無起伏的語氣仿佛這不過是件無關痛癢的事情,只是微抿的嘴角顫抖著,眼中包了淚,可她似乎還想努力的笑一笑,來證明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袁植已經抬了頭,眼睛牢牢鎖住面前略顯狼狽的臉龐,啞聲道:「想哭嗎?」
何笙搖頭,淚水卻滑了下來,自覺丟臉的撇嘴。
袁植抬手撐住她的下巴,將對方很是委屈的表情借著窗外泄進來的光線盡收眼底,拇指擦去明亮的淚痕,他說:「何笙,我要你,可是我脾氣不好,但你不要跑。」
何笙吭哧了幾聲,肩膀一抖嗚嗚的哭起來,咬著嘴唇說不了話,卻不停的用力點頭,眼淚一顆顆掉了下去,袁植的手指幾乎被燙到灼疼。
他摸摸何笙的腦袋,把姑娘拽著往自己這邊拖了拖,然後摟住她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裡,嘆息般的說了句,「謝謝啊!」
感謝還有一個人要他。
但細想起來會發現,憑著袁植的條件美貌會想要守著他的人何其多,只是機會偏偏只給沉默寡言的何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