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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車手剎住了, 在千分之一秒間,停得將將好。
驚魂甫定的顧一,在起身的瞬間,只看見了車手翻身下車的側影。
呢子大衣掀起的衣角,仔褲包裹的修長雙腿, 下頜剛硬的線條……不過是驚鴻一瞥,她依舊一下認出了這個人。
就像,當初她在那麼多混跡在操場的學生里,總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程北川, 那是她的程北川。
「他有槍!」面向北川和成彥方向的車門被機車封鎖, 顧小妞只喊了一嗓子,連忙轉身推開另一扇門跳下車。
繞過車身,她一眼就看見從地上爬起來的成彥,半蹲著身子, 雙手托槍,黑洞洞的槍口森然地對準衣著單薄的程北川。
北川背對著她,空曠的場地,呼嘯的風將他的衣衫鼓起--他奔向成彥的速度太快,以至於堪堪從地上爬起來的成彥慌慌張張開出的第一槍,擦著他的肩頭打了個空。
那不過是顧小妞一聲「小心--」都來不及喊出口的瞬間,容不得成彥射出第二槍,那個從天而降的男人已經完整地將他籠罩在陰影里。
一腿,槍被從他手掌踢飛。
一拳,半起身的成彥,幾乎被擊打得離地,身子擦著地面飛出半米遠。
顧一見過許多專業、業餘的搏擊比賽,也觀摩過男搏擊手的招式。她知道男女的體能差異巨大,也知道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善於調動周身的神經,出手很快、准、狠。
但她沒有料到看起來斯文冷靜的程北川,動起手來竟如此殺意十足。
成彥掙紮起身,一秒也不敢耽擱,朝著摔落在地的槍俯身衝刺。
可剛剛跨出第二步,他完全沒有辦法理解是什麼樣的運動神經,才能讓一米開外的男人轉眼之間就橫擋在他的面前。
看著弓身在面前的成彥,程北川被風吹得緊繃的臉上毫無表情,一貫冷淡的眼底像有火苗在燃燒。他伸手揪住成彥的衣領,幾乎將他拎得雙腳離地。
見慣了殺伐的成彥,原以為派系之間的鬥狠已經是極致。他以為既然破罐子破摔,死都不怕的他就什麼也不怕了,可面前這個警察的兒子,聽說不過是個遊戲宅男的小傢伙,眼底的殺氣卻讓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七八年前替他赴死的老大,何崇。
眼底那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狠絕,令他不寒而慄。
程北川出現以來,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活得不耐煩了?」
被拎在手心的瘦小男人,有張常年不見陽光的灰敗的臉,和耽於毒/品的深凹的眼窩,程北川冷冷地盯著他,心知眼前這個已經被掏空了身體的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這雙眼裡閃爍的陰毒,是什麼--
「北川!小心他的手!」
小妞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來,下一秒,來自腰後的鈍痛不期然地傳來。
成彥的夾克袖口處探出一柄尖刀,帶著北川的血,被淋淋地拔出。
他一掌打掉北川攥在領口的手,獰笑著高高舉起尖刀,猛地朝著北川的頸項扎去。
「砰!」
槍響。
青煙起。
子彈劃空。
成彥雙目圓睜,目光越過北川的肩,看向正雙手托槍的替身演員,嘴巴開闔了幾下,一個字都沒有來及吐出口,就重重地朝後倒在了地上。
顧一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北川身邊,握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問:「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北川看著頭髮散亂的小姑娘,驚恐得像小鹿一樣的眼睛,抬手從她臉頰輕輕地撫過,溫柔地像在耳鬢廝磨:「你呢,你怎麼樣?」
「我沒事,你剛剛--」顧一忽然察覺到,他撫在自己臉頰的手心異常粘膩,一把抓住他的手來看,頓時腦海中嗡聲一炸,那隻大手,指縫、掌心滿滿的都鮮血,北川的血。
刺目的紅,和因為冷而青白的手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小妞伸手要去掀他的衣裳,卻被他按住了手。
「別碰……」他說話的時候,牙關僵硬著。
「很疼對不對?你讓我看一下--」看著北川隱忍卻明顯無力的表情,顧一隻覺得恨不能讓這傷口移到自己身上,多一秒的疼痛也不要讓他承擔。
「扶我一下。」
北川一句話尚未說完,人已經軟軟的朝前一倒,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小妞的肩頭。
空地,江邊,冷風乍起。
「我有點冷……」他說。
「你別怕,我們很快就回家……」小妞勉力架著高大的北川,心慌意亂地完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喋喋不休地說,「家裡有創口貼,我給你貼……」
北川喘了口氣,哭笑不得:「創口貼哪裡夠?」
「紗布,紗布我也有,紫藥水也有……」顧一將他放在計程車的后座座椅上,手忙腳亂地脫下棉服覆在他腰間,「你別怕,我……馬上送你回家。」
北川僵直地躺在后座,嘆了口氣:「先去醫院。」
「哦哦,去醫院。」小妞坐上駕駛座,手閘、油門沒反應,才發現鑰匙大約是被成彥給拔了,又趕忙推門下車。
遠遠地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成彥,片刻前被「北川受傷」給激得七竅生煙的顧小妞,才猛地意識到,幾分鐘之前她做了什麼。
她手心冰涼,心臟的跳動幾乎超過承受的極限。
就在小妞顫巍巍地蹲在成彥旁邊找車鑰匙的時候,遠遠地傳來警笛嗚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