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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北川背對著她開口,才發現自己喉嚨發緊,「晚上又喝醉了?」
身後寂靜無聲,很長時間,小姑娘都沒發出半點聲音。
久到北川慌了,慢慢轉過身,才發現,她已經不在原處了。
他垂下眼睫,最終,他還是讓想捧在手掌心裡的女孩兒難過了……
*
站在二樓轉角的顧一,隱在一片黑暗之中,透過被灰塵模糊得看不清戶外的玻璃,看見北川推著單車慢慢地離開了視線。
捂著嘴的手,終於放下來,才發現指縫間已經淚水漣漣。
她有多久沒在清清醒醒的時候哭了?已經記不清了,似乎自從離家回到N市求學,她就比同齡人堅強得多。可是為什麼,被這個人辜負的感覺,比被網絡上一百個人辱罵還讓人難過,難過到她想讓自己從這片裡消失。
因為她的衝動,或許,從此之後,北川再不會陪在她身邊,即使是作為普通朋友……她大概也被嫌棄了吧?
眼淚順著捂臉的指縫流淌,顧一背靠在牆壁上,一點點蹲下身,壓抑的哭泣聲低低地在樓梯道里迴響。和北川相識相處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回想,越是回想,越是堵得發慌,恨不得讓堵在胸口的壓抑統統跟著眼淚流光,等天亮,她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顧小團。
然而,蹲在牆角的顧一,卻不知道在一梯之隔的樓下,去而復返的程北川靜悄悄地站在那裡,背靠著牆。
她低低的啜泣像小刀子,一點一點凌遲他的心。
有什麼比被自己愛的人愛著,卻又要生生拒絕她來得更叫人痛不欲生?
來自小妞的壓抑的哭聲,讓他恨極了自己:為什麼不早幾定決心?為什麼要讓他在前途未卜的時候與她相識。
顧一蹲在拐角哭了多久,北川就在樓下站了多久。
他面無表情地死咬著牙關,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震動起來。
短消息是母上大人發來的:川,手術定在元旦後。鄭老是業內最好的主刀,別緊張,媽媽陪你去。另,消息我尚未告訴你父,但手術之前於情於理應當讓他知情。
樓上的啜泣聲漸漸弱了,他聽見小妞吸鼻子的輕微聲響,猜測她大約是起身上樓了。
他盯著黑暗中唯一亮著的手機屏幕,回復了一個字:好。
拇指才剛剛按下,消息發出的那一瞬間,忽然從樓上傳來一聲尖叫,很短,很急促,很快就歸於平靜。
北川顧不上多想,一步三台階地朝樓上狂奔,扶手上全是灰塵也顧不上管,恨不能一秒飛到顧一面前。
四樓的門燈開著,房門敞著,顧一正站在玄關處雙手捂嘴,渾身微顫。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下意識地全身緊繃,手臂發力,就著轉身的動作一個疾拳揮了過去。
北川靈巧地弓身一避,她的拳頭堪堪自他耳畔擦過。
「程……」顧一不可置信地看著從她身後繞到客廳來的程北川,仿佛不能理解已經離開許久的他怎麼會忽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北川先是反身將顧家大門反鎖,順手取過放在玄關鞋柜上的電擊棒塞在小妞手心,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地朝臥室方向察看。
整個客廳一片狼藉,電視櫃下方的抽屜里,各種文件被扔在地。茶几歪在地上,茶壺水杯碎了一地,就連沙發上的墊子靠枕也都給摔得七零八落。
北川回頭,恰好看見紅著眼睛的顧小妞眼睛看著臥室,抬腳就要踩上一塊碎瓷片,忙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偏了方向。察覺到握住的柔軟手掌冰冷而汗濕,他抿緊唇將她拽到身後,牽著她的手朝臥室走。
臥室沒有開燈,窗戶大敞著,風吹得窗簾亂晃,依稀可見衣櫃門大敞,衣物七零八落地被丟在床上、地上甚至落地燈上,其中一件長裙以雙袖打結,被掛在吊燈上,乍一看像個人影在晃。
顧一倒抽了一口冷氣,感覺手掌被北川用力地一握。
他一腳踢在房門,木門與牆壁發出撞擊的響聲,門後無人。床是櫃式的,床肚下無法藏人,北川迅速地判斷之後,又牽著她去衛生間。
戶型小,乾濕不分,門一開連著抽水馬桶帶淋浴頭一目了然,掛在浴簾竿子上的女士內衣是唯一的亮色。
北川緊繃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回過身,看著驚魂甫定的顧一:「人走了。」
小妞臉上淚跡未乾,心臟突突地急跳像隨時要躍出喉頭,從緊張,到失落,到傷心,到驚恐……短短的一刻鐘,情緒的大起大落讓她筋疲力盡。
她抬起眼,水光盈盈,一時不知該對他說什麼。想問這是怎麼回事,想知道他怎麼去而復返,想和他說「我害怕」……想法太多,最終怔怔地盯著被他握住的左手,沉默不語。
明明已經安全了,他還是不想放開這隻手。北川低頭看著交握的手,她的手腕那麼細,手掌那麼軟,如果剛剛上樓來的不是他,而是入室犯罪的歹徒,她該如何是好?如果他剛剛傷了她的心,真的就一走了之,沒有發現這一幕,留她獨自面對,又該如何是好?
他猛地一拉,將面前淚光猶在的小妞帶入懷中,一手撫著她的後腦,將她緊緊地按在自己胸前,然後低下頭將臉埋進她柔軟的髮絲當中,久久不動。
顧一感覺像是要被他整個嵌到自己身體當中,他的呼吸在她髮絲之間,他的手指落在她頸後肌膚,他鬆開了手又環上她的腰後,這一下,她就真的無處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