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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現在沒精力問他,為什麼忽然就縮回他的冰殼子裡去了,可直覺告訴她不能就這麼讓他走,或者說……她眷戀不久前那個會呵護她,有求必應的他。

    程北川的手已經落在門把上,但還是淡淡地問了句:「為什麼?」

    她扶著牆,抿抿乾燥的唇:「我……頭有點昏,好像生病了。」

    「時間還早,回去再睡會,醒來就好了。」

    眼看著他已經打開門鎖,顧一輕輕地□□了聲。

    聲音很輕,壓抑在喉頭。

    可程北川還是聽見了,回頭,就看見小姑娘正撐著腰,肩背抵在牆上勉強站著,燈光下依稀可見娃娃臉上痛楚的神情。

    他顧不上房門,箭步到她跟前,自腋下架住:「腰傷又發了?」可下一秒,肌膚相親處的灼熱,令他更加蹙起眉,「怎麼發燒了?」

    ……

    重新躺回床上的顧一,身上蓋著一床薄被,又加了層空調毯,杏眼滴溜溜地轉。大概,她做了這麼久的替身演員,演技最爆發的一次,就在剛剛吧。

    腰傷發作自然是裝的,可發燒卻是真的。

    床頭柜上的杯子裡的水還熱著,額頭上的毛巾涼絲絲的,她自從醒來就一直混沌的思緒,總算是稍微清明了些。這燒,大約是酒勁帶來的副作用,她從不知道孫靜影喝的酒,居然如此烈性。  

    客廳里寂靜無聲,那人躺在沙發上,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扶她上床,替她加被,幫她倒水,為她擦額頭……卻惟獨不和她說話,惜字如金。

    顧一摸摸腦門上的毛巾。可他隔一會兒就進來替她換毛巾,動作那麼溫柔,他應該……是不討厭她的吧?不然,以他那誰都不愛理的性子,憑什麼對她這麼耐心,明明應該早就一走了之啊……

    漸漸地,疲憊的顧小妞,終於在胡思亂想里重新如夢。

    夢裡,她感覺有一雙手,沿著她的眉,眼,鼻樑,嘴唇輕輕描摹,可然後就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夢裡的她惋惜地一嘆,真是可惜了自己看過那麼多深情款款的偶像劇,就連做夢,都做不出個完整的春,夢來。

    等她重新醒來時,已是滿室清輝。

    她鯉魚打挺地坐起,毛巾立刻從額頭掉在被子上。廚房裡傳來陣陣香氣,昨晚空腹飲酒的腸胃空空如也,被這香氣誘得越發飢腸轆轆。

    摸到客廳,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那個站在她家小小的客廳里,高大瘦削的背影,正在晨曦里忙碌。這一幕,二十五年了,顧一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發生在她的家裡。  

    小米粥,水煮蛋,冰箱裡的豆腐乳,還切了火腿腸細細碎碎地撒在碗裡。

    顧一吃得一粒米也不剩,笑眯眯地道謝:「沒想到,你居然會做飯。」她一直以為,這傢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

    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程北川不由稍微鬆了緊繃的神經,單手托著腮:「爸媽工作忙,小學我就會弄點簡單東西餬口了。」

    「昨晚給你打電話的,是你爸爸嗎?」她還記得,他對著電話說話時那種隱忍的痛和無奈。

    北川臉上原先的一絲輕快,漸漸的不見了蹤跡,嘴角彎了一下,笑容卻很快就消失了,眼底平靜無波:「嗯,來找夜不歸宿的不肖子。」

    「對不起,」她認認真真地道歉,若不是她就不會害他被數落,「需要我給叔叔解釋嗎?」

    「你不覺得,會越描越黑麼?」

    顧一一愣,反應過來,頓時大囧。

    「我們清清白白的,怕什麼啊?」說得著急,差點結巴。

    程北川起身,拿起碗筷,卻被顧一攔住了。小手從他掌心取了碗,眼神閃爍避開了他的,小妞匆匆地端著兩人的碗筷進了廚房。

    靠在廚房門邊,看著洗碗池邊小女孩兒似的纖瘦的背影,北川又想起來前一晚,打橫抱起她都沒廢太大力,這姑娘真的太單薄了。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職業,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個練家子。  

    無意識地抬起手,他看著掌心出神,屬於女孩子溫軟觸感還依稀殘留,心跳剛亂,就聽見水池邊的女孩兒頭也沒回地問:「昨晚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程北川一時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昨天的情境下,他說了許多冷靜下一定不會說的話。

    比如,你愛的人是殘疾人,也會拿他當英雄嗎?要你保護的人,也會去愛嗎?

    這些他自己回想起來都想delete的話題。

    顧一回過頭,髮絲垂在臉側,小鹿樣的眸子溫柔如水:「你說,只要活著就好了,是什麼意思?」

    小女孩兒似的聲音,柔柔弱弱的調子,被這樣問出口的疑問,他竟沒辦法以一貫的冷淡去回應。

    見他沉默,顧一字我安慰地笑笑,手在圍裙上擦著水:「我也這麼想過。那次是替一個要求特別高的女演員做替身,從跨江大橋上跳進江里,很高的。」白皙的手指做了個比劃,示意真的很高,「一般這種替身都是特別找的男的,體質挺好的那種。可那個女演員,嫌男替身臃腫,就算是遠景也嫌棄有損形象,所以劇組找了我去。」

    北川看著小妞臉上細小的酒窩,那么小,那麼深,像是在說什麼愉快的事兒,可分明聽著那麼危險,竟又幾分想上去,摸摸她頭頂的衝動。

    「我本來想,反正水下有救生員,硬著頭皮跳就好了。沒想到……落下來的時候嗆水嗆得感覺腦仁都要炸了。」顧一嗅嗅鼻子,似乎那種難受的感覺還殘存著,「後來……進了醫院,說是心肺受損,躺了大半個月。當時我每天對著天花板,看著插,在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就想……不管怎麼樣,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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