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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演播室之後,穆清瀾的步子邁得極快,助理周卿拎著大包小包追在她身後只覺得自己簡直是尾隨著一團移動的低氣壓,若不是按著秦總的吩咐不得不跟著,她真想找個託詞提前跑路。
「穆小姐。」
林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周卿像是見了救星,連忙朝穆清瀾點頭示意:「瀾姐,我到車上等你。」也不等穆清瀾答覆,拎著包很快就消失在走道盡頭。
穆清瀾雙手抱肘,面上是若有似無的禮節性微笑,眼神卻清冷無比:「有事?」
「難得碰面,想約你聊一聊。有空嗎?」林鴛穿著黑色無袖連體褲,因為裁剪合體的關係極大地拉伸了下半身比例,配合黑色簡約的細高跟,看起來清瘦高挑,氣場上反倒將一襲少女風小洋裝的穆清瀾給壓了下去。
「比較忙。」穆清瀾長睫微垂,「有什麼事兒就簡單說吧。」
林鴛看向不遠處通往戶外的玻璃,隔了十來米的距離就是電視台後花園的走道,人來人往還不時有人朝建築裡面張望,她稍稍抬了抬手裡的白色文件袋,語氣和緩:「換個地方聊吧,這裡不方便。」
最終兩人選在了上節目之前用的化妝間裡,此刻屋裡空無一人。儘管屋內沒有設置窗戶,但明亮的燈光從四面八方將整個房間照得燈火通明。
穆清瀾站在房間一角,稍稍打量了眼四周環境,虛笑問:「林小姐有什麼不能讓媒體、粉絲聽的話,非得拉著我到這麼僻靜的地方來說嗎?」
林鴛側身靠在椅背,微微點頭:「想和你聊一聊,單獨的。」
「那說吧,我一會還有通告。」
「我聽卓瑪說,你前些日子跟她回老家去過了,是嗎?」
穆清瀾倒是沒料到林鴛如此開門見山,稍稍一驚便恢復了平靜,淡定地說:「那裡氣候很好,很適合養一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她意有所指,卻說的不動聲色。若不是去了周家寨,她還真沒料到所謂的私生子傳言竟不是空穴來風。
林鴛鳳眼微眯:「見到小魚了嗎?」
穆清瀾冷笑了一聲:「怎麼,擔心我亂說話?放心,你自己不想說的話,我也懶得做惡人,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在乎。但是說到底,蚤多不癢,債多不愁。林小姐,想來要操心的也不光這一件事吧?與其操心我保密與否,不如想想Auntie如果知道了會怎麼看?」在她看來,林鴛整個人都是從爛泥地里長出來的藤蔓,不過是攀附著葉景琛高升而已。
「為什麼不能讓葉媽媽知道?」林鴛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阿琛早就告訴她了。」
穆清瀾眉峰一挑,想反駁,終究還是化為一絲鄙夷的笑:「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無論如何她也不信塗粵琴那樣的性格能容得下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做自己的兒媳,更別提她本來就對林鴛的出身心懷芥蒂。
林鴛也不爭辯,只問:「那你有和小魚說話嗎?」
穆清瀾這次反而被問得有點懵,和小魚說話?那個乾淨漂亮,臉頰有些許高原紅,但眼神晶亮的小男孩,聽說智力有殘疾,但不開口的時候乖乖巧巧看不出多少異樣來。她去的時候,那孩子剛巧在和卓瑪的妹妹玩耍,見了她怔怔出神,而後竟然莫名其妙地叫了聲「姐姐」。
怔忡之中,穆清瀾無意識地反問:「說什麼?」
看著穆清瀾微蹙的眉頭,林鴛撩了下耳邊髮絲,提起小魚的時候她的口吻格外柔軟:「說起來……他也是你弟弟呢。」
穆清瀾錯愕地看著林鴛從文件夾里取出幾張略微褪色的舊照,接來一看,照片上都是同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從抱在手裡,到蹣跚學步。
她終於恍然明白過來,當初看見小魚的瞬間心頭那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小男孩在兩三歲的年紀上,分明有一張與自己童年時一模一樣的臉,和如出一轍的眸子。
她猛地抬眼:「他是當初在車上的孩子?他沒有死?」那年車禍之後,母親分明告訴她父親死了,小三死了,車上的私生子也死了,讓她不必記掛,只當世上沒有這些人,只當她從沒有這個爸爸。
回想起那場慘烈的車禍,林鴛心頭鈍痛,但看著穆清瀾的神色,終於確定……她對於這個倖存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毫不知情。她微笑:「醫生說他能活下來是個奇蹟。」
穆清瀾覺得一陣暈眩,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孩子不僅不是林鴛的私生子,反而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太過匪夷所思。儘管她潛意識裡並不想相信林鴛,然而基因的強大卻騙不了人,她和那個孩子都有一雙遺傳自穆志雄的歐式大眼,眼角眉梢都染了那個人的影子,連自欺欺人的機會也沒留給她。
「你自己找到他也挺好的,」室內空曠,林鴛的聲音甚至有些微的回音,「我本以為小魚這輩子都只有我一個親人了。昨晚通電話的時候,他和我說有個姐姐來看過他,我猜應該是你。」
自從發現林鴛就是當年的盧鴛,穆清瀾想像過無數種對峙的姿態,但沒有一種是現在的模樣。一個古怪的念頭在她腦海中升起——自己和「仇人的女兒」在這個世界上竟有一個共同的血脈至親。這個念頭令她有說不出的彆扭,尤其是當她想到,比她還要小兩歲,身為孤女的林鴛,曾獨自撫育這個孩子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