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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晴指揮著溫婉,「溫婉幫我打兩個雞蛋。」
溫婉端著碗,一邊攪雞蛋,一邊跟師母閒聊。
梅晴是B大中文系的教授,稍有點發福,雖與周永年同齡,看上去卻要老不少。但她一開口,你就會全然忽視她的皺紋、斑點和略顯粗壯的腰肢。
溫婉最喜歡聽師母說話。師母說話,不文藝,也不學究氣,風趣、練達、平白,配著嘎崩利落脆的京腔京韻食用,就像冰糖葫蘆上面的糖刺兒,不能更好吃。
溫婉是師母的腦殘粉,年少時模仿師母說話,可惜沒有文化當底子,脾性也相差甚遠,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除了京腔兒,就只學了些「精緻的淘氣」①偶爾用來耍貧。
對師母的粉還表現在擇偶標準上,溫婉下意識地以周家為模板,所以才在幾個追求者中選了看上去溫和內斂的肖建,可惜……
「琢磨什麼呢這是?」梅晴「刺啦」把菜倒進油鍋。
在抽油煙機的嗡嗡聲中,溫婉突然有了傾訴欲,「有人挖我牆角,眼看基石已經被挖動了。」
梅晴手裡的動作一頓,接著翻炒,「肖建跟你談過了?」
「還沒——」雖不敏銳,但溫婉自忖觀察力還是有的。
「他動搖了?」
「嗯。」
「你想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你若無心我便休』唄。」
梅晴把蒜蓉撒進鍋里,「兩口子這關係啊……你看著白頭偕老的兩口子,最美夕陽紅,又從容,拍個背影都能當電腦桌面了,挺好吧?」
溫婉點頭。
「可能五十年前一見傾心;四十年前有一個差點出軌;三十年前平淡相處;二十年前終於體會到伴侶的意義,連晚上是吃白菜還是吃蘿蔔,蘿蔔是涼拌還是燉著吃都得商量一番;十年前,一個病了,另一個心生嫌棄;再到如今,終於再次與生命、與彼此達成和解。」
溫婉讓師母說得心生惆悵。
「事實上,真正的愛情婚姻比我說的還要雞零狗碎,還要曲折麻煩。夫妻關係就是這樣,時高時低時平,不斷變化。」
「跟心電圖似的。」
「對,你不能因為它這個波段不好,就說它病入膏肓了。」
過了片刻,溫婉道,「再挽救挽救?」
「至少得望聞問切,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才能下結論。」
溫婉點點頭,「聽您的。」
梅晴看著溫婉,「話又說回來了,我一直覺得肖建配不上你。」
「咳!咳!」周永年站在廚房外面咳嗽兩聲。
「你咳嗽我也要說,溫婉仁義、聰明、漂亮,做人靠譜,做事認真,又有趣,值得最好的男人。」梅晴認真地說。
周永年一臉無奈。
溫婉哈哈大笑,上去摟著師母肩膀。
外面有人敲門,送菜的來了。
「我這兩天正想吃它似蜜呢!」梅晴笑道。
溫婉看著師母,想起自己的媽媽來。
①《夢》賈政說賈寶玉的話。
第3章 大尾巴狼變拉布拉多
第二日。
溫婉站在老師身後,看著商逸從商務車上下來。
商逸穿著全套的藏藍色西裝,眼睛上架著復古的金絲邊眼鏡,頭髮都抿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貴氣中帶點禁慾,商務中有些騷包,跟昨天的頹廢雅痞范兒很是不同。
溫婉只略挑眉,便恢復了微笑臉。
盛美那邊的負責人陳總笑著為大家介紹,「這是敝集團的董事,商逸先生。」
哦——原來是他,商樹行的獨,盛美的少東家。果然是個富二代,還是好大的一個富二代。溫婉暗贊自己昨天眼光挺准。
在座的哪怕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周永年也被科普過盛美有這麼一位太子爺。
高處長這種辦事辦老了的,更是連夸商逸青年才俊、年少有為。
商逸由昨天的大尾巴狼搖身一變成了今天的拉布拉多,笑得謙遜而溫和,寒暄得也很有水平,比如與周永年握手時,讚譽了他在呼吸道流行病學方面的貢獻。
呼吸道流行病是周永年的老本行,只是這幾年沒出大成果,反而誤打誤撞地研究出了些別的,比如荇黃素美容。
看來這位大少爺還是做了功課的——當然也可能是秘書做的,但不管怎麼說,看起來還算靠譜。溫婉對他的印象好了一丟丟。
聽了商逸的話,周永年連忙擺手,笑著說「慚愧」。
高處長介紹溫婉,「這是周教授的助手,溫婉博士。」
溫婉微笑著伸出手來,「你好,商先生。」
商逸也伸出手,笑得像個真正的青年才俊,「你好。」
鬆開手時,溫婉突然覺得手心被撓了一下。
溫婉一怔,隨即恢復了神色。
商逸再次對她紳士地頷首,然後與溫婉的師妹王媛媛握手。
溫婉看著眼鏡片後的桃花眼,恨不得給他一拳。
一行人來到會議室,坐定後,高處長和盛美的陳總先發了個表態的言,然後就進入正題,溫婉走上台,作PPT講解。
周永年講課是萬年不變的學者風,嚴謹有餘,活潑不足,所以這種場合的PPT就讓溫婉來講。
PPT是溫婉做的,又是專業領域內的事,她講起來行雲流水,屬於半脫稿狀態。
其實這PPT講解的難點,不在專業性,而在於怎麼把專業性的東西讓下面坐著的非專業人士弄懂。溫婉在這方面還是及格的,或許得益於早年她對師母梅晴說話方式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