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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跟老周說,回頭用得著我們,吱一聲。」郭順銘道。
溫婉和王媛媛道了謝,一同走出去。
「想來分一杯羹還得讓我們謝謝他,真夠可以的。」王媛媛抱怨。
「你不是平時老說『思蘇蘇』人不錯嗎?」有時王媛媛會羨慕地說郭順銘從國外回來給學生們帶禮物了、他們實驗室又聚餐了、老郭請學生們去K歌了之類,相對比,周永年就太過死板——他只會盡力多給學生些補助津貼。
「他不來搶奪我們的勝利果實,就還是好『思蘇蘇』!」
溫婉笑一下,王媛媛到底是家養的,一個鍋里吃飯,很分得清內外。
倆人跑到學校附近的紅帽子,買了幾種甜點,再加上果汁,剛走到門口,電話鈴響了,溫婉接聽,「你好——」
「我是,」溫婉神色一變,「您說。」
「啪嗒」手裡的袋子掉在地上。
王媛媛瞪大眼睛,「怎麼了?」
「老師出事了。」溫婉呆愣愣地說。
第14章 老師的離開
周永年是在橫穿馬路的時候被闖紅燈的電動車撞飛的,恰巧倒在一輛拐彎的汽車前……
溫婉、王媛媛來到醫院,遠遠地看見師母梅晴被一個女警扶著,另外一個警察正在問她什麼。師母佝僂著腰,全不是平時的樣子。
溫婉快步走上前,摟住師母。
「溫婉,你老師——」梅晴沙啞著嗓子說。
溫婉早已淚流滿面,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王媛媛也在旁邊哭。
安撫了一陣師母,溫婉去見老師最後一面。
女警獲知溫婉只是死者學生,勸道,「還是不要看了,等整容完再看吧。」
溫婉眼睛紅紅的,搖搖頭。
女警只得讓她進去。
看著面前形容皆非的老師,溫婉想起第一次看見周永年的場景。
那時候溫婉十二三歲,青春期新添了毛病,一到春夏之交,就咳嗽,中藥湯、西藥片、吊瓶針地折騰,好好壞壞,總不能根治。
溫廣鳴去探望,女兒老是這個林黛玉的樣兒可不行,然後就把她帶到了周永年面前。
其實溫婉的中二病比咳嗽病要厲害得多,表面上老實巴交,心裡看誰都不順眼。溫廣鳴是親爹,溫婉尚要吐槽他「明明被時代拋棄,還假裝自己拋棄了時代」,對周永年,就更不會嘴下留情。
一打照面兒,看著周永年洗得微微脫色的條紋襯衫,溫婉就給他貼了標籤——落魄騙錢的江湖郎中,自然也免不了哀嘆一番自己親爹的智商。
周永年看看溫婉的舌頭,然後切脈,左右手輪番診了一回,問她,「晚上睡不好覺吧?」
來了,來了,肯定得說我多憂多思、失眠多夢,然後往「憂傷肺」上引。溫婉對郎中們的套路門兒清。
「皮膚起疙瘩、起皮沒?」
溫婉擼起袖子,露出幾個紅點。
溫廣鳴皺眉,「憂傷肺,肺主皮毛,你這孩子哪那麼大的心思啊……」
「季節性過敏!」看著小崽子一副意料之外的神色,周永年笑了。
溫婉猶記得,春天的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地灑在老師的臉上和身上。那時候的老師,真年輕啊。
溫婉上前,握握周永年冰冷的手,咬著下唇,走了出去。
警察把周永年的隨身遺物移交過來。
一眼看見那張列印出來的荇黃素項目計劃表,老頭兒在人員設備等欄有的畫了圈,有的畫著叉。
溫婉覺得自己又要飆淚,趕忙忍住,師母狀態不好,好些後續事宜還得要人辦呢:與交警和醫院方面溝通、辦手續,定殯儀館,聯繫整容,發訃告……各種各樣的事體。
就像有人說的:喪葬之禮的另一番意義在於,讓生者忙亂,好使之無暇為失去至親而過度痛苦——更何況是老師這種非正常死亡的情況。
好在A醫大的相關領導、同事們,還有別的學生聞訊趕來。
溫婉終於閒下來,專心陪伴師母。
梅晴哀傷地說,「本來說好放假一起去看晨晨的。」
周晨是老師和師母的獨生女兒,在美國讀大學,第二日下午才回到平城。她眼睛紅腫、嘴上都是干皮,神情悲傷而疲憊,看見梅晴,扔下手裡的包,兩母女抱頭痛哭。
追悼會上,梅晴和周晨作為家屬,接受來賓的致哀,溫婉等學生幫著維持秩序。
商逸來到溫婉面前,她一身黑色衣裙,長發在腦後簡單地綁個馬尾,神情哀傷而平靜,就像喬托壁畫中的人物。
莫名的,商逸有點心疼,然而身份使然,並不能陪她待多久,畢竟今天是代表公司來的。
「你節哀。」
溫婉點點頭。
追悼會一項一項地進行。王平院士、校領導、院領導等先後致悼詞:「周永年同志致力於呼吸道疾病中藥研究近三十載,先後……」
耳畔聽著人們對老師蓋棺定的論,看著靈堂上懸掛的輓聯「一生求索,尚有餘憾;半世勞苦,但求心安①」,溫婉緩緩地嘆口氣。
追悼會結束後,賓客都走了,只留下了本校的老師和學生,送周教授最後一程。
溫婉的身側走的是段融。沒想到,他也留下了。
段融看到溫婉,只微微地點下頭。
溫婉欠身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