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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筆筒,裡面鋼筆簽字筆鉛筆,旁邊放著半瓶子鴕鳥墨水,老頭兒有自己的固執——比如喜歡用鋼筆。溫婉曾經在老師生日的時候送給過他一支派克,但他一般用的是金星那一支。
還有幾個大文件夾,裡面是些不重要的實驗記錄、資料。還有個票據夾,裡面夾了些過期發·票。另有個信封,裡面放著些街上發的打折券、超市會員卡之類的東西。
真是處處都透露著迂腐寒酸。
溫婉在剩下的幾本專業書里,找到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老師大約三十多歲,另外還有秦老師等幾個人,也很年輕,只中間坐著的王平院士似乎跟現在差不多——老先生已經被時間大神給忘記了。
照片中的老師穿著肥大的白襯衫、肥腿西褲,帶著那個的土氣,但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甚至顯得有點傻氣。年輕的、意氣風發的、有些傻氣的老師……
溫婉把照片收起來,回頭找個合適的機會還給師母吧。
整理完了實驗室,好像完成了一個什麼儀式,溫婉終於去與郭順銘正面接觸。
郭順銘與周永年的作風不同,他在實驗室里專門給自己隔出來一小間,裡面放著辦公桌、電腦、書櫃、掛衣架,牆上掛著《鵬程萬里》的橫幅,橫幅下是一盆扎著紅蝴蝶結的發財樹。要是把書架上那些專業書換成「名優產品獎」「消費者信得過產品」之類的牌子,再把電腦桌換個老闆桌,就是妥妥的鄉村企業家辦公室了。
熱愛扎大H腰帶、噴三宅一生香水的郭教授這品味還真是混搭。
郭順銘很熱情地招呼溫婉坐,親自給溫婉倒茶,順手關上了門。
「來,溫婉,嘗嘗我的大紅袍。」
溫婉微笑道,「又偏了您的好茶。」
「好茶就要給識貨的來喝。」郭順銘笑眯眯地說道。
溫婉笑一下,接受了這句恭維。
「你看周師兄去了,大家都很難過,但活著的人還得接著往前走。」郭順銘嘆口氣,說出開場白。
溫婉點點頭。
「我雖然不是你的導師,但和師兄一樣,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再來一張溫情牌。
溫婉笑笑。當年大一剛入學的時候,郭順銘剛提副教授,頭髮比現在濃密,還沒有大H腰帶和三宅一生的香水味,這笑眯眯神功也還沒有大成,看著清爽得多。轉眼,快十年了。
可能是溫婉眼中懷舊的神色太明顯,郭順銘也被傳染了。
那時候,剛入學的一堆丫頭小子,穿著肥肥大大的軍訓服,在學院門口排隊,郭順銘一眼就看見了溫婉。
這個丫頭,怎麼說呢,自帶一種「遺世而獨立」的勁兒,脊背挺直,白白的小臉,一雙長長的鳳眼,就那麼一挑眉一抬眼,特別有范兒。
後來就看到這丫頭鞍前馬後孝子賢孫地跟著老周,自己還酸過一句,被老周冷著臉瞪了回來,如今……
郭順銘回到現實,「你的導師選定沒有啊?」
溫婉搖頭,「還沒有。」
「不如我帶你這一年吧。我手下有個項目,還不錯,跟你的方向也一致,你來頂一頂。說實話,我那幾個博士不如你有靈氣,所以什麼都可以緊著你先挑,也算資源優化配置。」
這是利誘……溫婉做沉思狀。
「你現在還年輕,雖然在學院待了這些年,但畢竟是學生,不了解這中間有很多事。有個領頭的人,有個導師搭台,對你以後的發展,還是很重要的。你跟肖建是男女朋友,你去問問他,他吃了多少暗虧?」
這是威逼?溫婉覺得郭師叔真是看得起自己,這是把自己當江姐來考驗了。
「我和周師兄這樣的關係,你跟著我,也能讓他安心。我知道,這麼些學生里,周師兄最看重你。」
這一波三折的,郭教授若是趕上穿越大潮穿回春秋戰國,估計能跟蘇秦張儀肩並肩,好一張利嘴!
溫婉以不變應萬變,只緩緩地嘆口氣。
郭順銘在心裡罵一句「跟老周一脈相承地不識時務!」嘴上到底說了真實目的:「荇黃素那個項目是師兄的心血,我們不能讓它白費了。你說是吧?」
你看,這樣多好,談什麼感情!
「你自己又挑不起來——」郭順銘一針見血。
溫婉抬眼,視線再次落在那一副《鵬程萬里》上,這若是周老師,估計會掛個《朱子治家格言》,那麼此時,我是不是應該「守分安命,順時聽天②」?
「郭老師,您對這個項目有什麼想法?」溫婉「帶資進組」,自然得先了解一下這「資」以後的歸宿。
溫婉介紹了一下荇黃素項目現在的研究現狀。有前面的美容功效忽悠著,又要立項,這個項目看著像一塊肥肉,但說實話,這塊肉能不能下鍋,下鍋以後能不能燉成穌爛香甜的樣子,都是未知數,即便能燉成,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聽了溫婉的介紹,看著她平靜嚴肅的臉,郭順銘皺著眉頭,想了想,「藥品研發確實周期太長了,而且受樣本限制太大。我們可以先這樣,之前不是有美容那個功效嗎,我們先研究它的保健功效,然後慢慢向藥物研究這邊過渡。這個項目呢,該怎麼申請怎麼申請,操作上,我們靈活掌握。」
溫婉明白了,掛羊肉,賣狗肉!
「您讓我想想,這畢竟不是我自己的事。」溫婉沒說什麼客氣話,直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