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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應和潘君舒都是她主動選擇的人,對她而言,她們太容易靠近了,而且牟應和她有著相似的傷痛。凌獵給席晚劃定的名單里,都有著和牟應相似的特徵。
但陳帝卻似乎遠離這個篩選標準。
現在季沉蛟給他找到了解釋,陳帝欣賞孫鏡的作品,當他在榕美看見孫鏡,得知孫鏡曾經因為心理疾病在這裡治療,已經成為康復學者,他會怎麼做?
他會不經意地靠近孫鏡,但很可能沒有讓孫鏡知道自己是她的影迷。
孫鏡也許會詫異,但很快露出惡意的微笑,這個男人,自投羅網。
凌獵:「你把影碟帶回來,我再去見孫鏡!」
孫鏡自從上次承認偷藥之後,整個人的狀態就變得非常散漫,一雨.兮 團副你們隨便判,我就偷藥了的無賴相。凌獵打開錄音錄像設備時,她還笑著說:「給根煙抽抽?」
凌獵沒接她這茬,「為什麼引導陳帝自殺?你有這個能力吧。」
孫鏡表情僵了下,旋即惡劣地笑起來,「怎麼,你誘供呢?」說著,她還故意面向攝像頭,「檢察官,你看到了嗎,這個警察誘供。」
等她發揮完了,凌獵才道:「行,這個問題我放在最後。現在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今年,你曾經和一位喜歡《西嶺斷雨》的觀眾有過許多接觸的機會。」
孫鏡的冷笑停在唇邊,像是根本沒聽懂一般,「你說什麼?」
凌獵往下說:「他曾經因為《西嶺斷雨》被抨擊而為你說話,只是他內向不擅長表達,不可能吵贏網上那群人——你不也沒有吵贏嗎?後來他仍然為這件事耿耿於懷,對你的隱退扼腕嘆息。他和你不同的是,他沒有去痛恨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他瞧不起的是那個利用罵你來獲取流量的人,『沙山之王』。」
孫鏡咽了咽唾沫,仿佛從凌獵的話語中明白了什麼東西,神情變得訝異、驚慌。
「可他背地裡對『沙山之王』的不滿被人捅到了正主面前,於是他公司正在接洽的項目黃了。那是個很大的項目,他一下子成了公司的罪人,想不開,愧疚,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最終被送到榕美。而你,是幫助他的康復學著之一。」
孫鏡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
凌獵:「想起我說的是誰了吧?你身為康復學者,明明應該幫他,可是你做的是什麼呢?我將自己帶入你,設想出的結果是——你利用和他接觸的機會,反覆引導他想起生命中不堪的往事,抵消醫生的治療效果,你曾經掉入過深淵,你明白一個掉入深淵的人應該經歷什麼,你把他推了下去。這就是你的報復,另類的無差別殺人。」
孫鏡的呼吸變得粗重,暴喝道:「你胡說!」
凌獵進來時拿著一個紙袋,現在他彎腰,將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張碟子,和一隻手機。手機是季沉蛟拍照那隻,碟子是孫鏡發行的唯一一張影碟。
當影碟被擺上桌時,孫鏡瞳孔猝然收縮,片刻後捂住嘴,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凌獵打開相冊,屏幕正對孫鏡,一張一張划動,「這是陳帝家裡的影音室,他很喜歡電影,你是行家,你比我清楚,這些電影有的是大熱經典片,有的是小眾片——就像你的電影。他欣賞你們這些為小眾電影做出貢獻的人,也用實際行動支持你們。我猜,如果《西嶺斷雨》發行了DVD,它一定會被很珍惜地放在這面書櫃裡。」
孫鏡眼淚奪眶而出,「不,不……」
凌獵:「現在你明白陳帝到底是為什麼會生病住院了嗎?明白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司老闆為什麼會得罪『沙山之王』了嗎?他是因為給你發聲!」
孫鏡尖叫道:「不可能!」
凌獵站起來,「是真是假,相信你很快就有自己的判斷。」
說完,凌獵離開,沈棲憂心忡忡地守在外面,給凌獵遞了瓶冰水,「哥,她真的會交待嗎?」
凌獵一口氣喝掉半瓶,「如果她還有一點良知,會。」
兩個小時後,孫鏡請一名隊員帶來消息:「還可以給我講講陳帝這個人嗎?」
凌獵回到審訊室,孫鏡雙眼通紅,卻已經不是上次見到時那種仇恨的紅,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凌獵說:「對於陳帝,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他是你的患者,你在他活著時與他說過不少話,而我認識他時,他已經是具不會動的屍體。」
一行眼淚從孫鏡眼角落下,她倉皇地擦掉,肩背漸漸打直,視線卻始終朝下,看著桌上安靜躺著的影碟,仿佛穿過那薄薄的碟子,看到了過去那個為了理想橫衝直撞的,心裡有著熱烈又單純的愛的人。
但成千上萬沒有面目的人將她殺死了,她從深淵爬上去,她的靈魂里寄居著無數的他們,她餘生唯一的樂趣就是報復,無差別的報復。
那一年,被唾棄,被拋棄,命運仿佛給她開了個絕頂的玩笑,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只要醒來,她就還是那個追夢的導演,拍著感興趣的題材,給數量並不多,卻都很可愛的觀眾看,她也沒有離婚,丈夫像早年一樣支持她的事業。
可是無數次醒來,迎接她的都只有冰冷淬毒的現實,她越來越無法承受,發病時她躺在床上,對一切感到厭倦,提不起興致來做任何事,失去食慾,連走動都困難,她明白了為什麼有人會選擇自殺,因為當精神上的折磨經過神經蔓延到身體上,會連呼吸都痛得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