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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印象很深,因為他一來就問『你們這是鈴蘭香嗎?是一個叫誠誠的哥哥叫我來的』。」
季沉蛟瞳孔輕微收縮。
老院長笑道:「沒有哪個小孩像他那樣,他走了很久,從市中心一路走來。那時我們剛送走了一個叫誠誠的孩子,便收留了他。」
季沉蛟喉頭有些發梗,「那他後來……」
老院長嘆息,「丟了。」
「什麼?」
「他只在我們這裡生活了小半年,有一天,就突然不見了,就像他來時那樣突然。來我們福利院的孩子,很多都沒有來處,但唯一一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只有他。所以我一直記得他,小阿豆。」
離開劉嬸的家,季沉蛟立即將姜猛的姓名、號碼發給沈棲,又讓席晚以何凜的DNA數據做基準,看是否能找到和她有親緣關係的人。
做完這一切,他情不自禁地陷入回憶。
小時候,他以為那個狼吞虎咽的小男孩一定會走到鈴蘭香,像他一樣得到庇護和照顧。
後來很多年,他忘記了小男孩。
工作後回到夏榕市,一次在北城區查案時,故地重遊,他偶然想到了小男孩。才意識到從市中心到鈴蘭香福利院,那樣遠的距離,小男孩根本不可能走到。
而且,小男孩為什麼一定會聽他的話呢?
凌獵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上次吃麥當勞時提到曾經被一個小少爺的雞翅所救,他於是再次想起自己曾幫助過的小男孩。
明知凌獵和小男孩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剛才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老院長。
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卻又像是滿足了七歲的他,那個小小的願望。
原來小男孩叫阿豆,真貼切,豆丁一樣小。
原來阿豆真的去鈴蘭香了,還曾安穩地生活了小半年。
那後來呢?阿豆為什麼失蹤?阿豆去了哪裡?好好地長大了嗎?
季沉蛟眼前浮現出凌獵那張漂亮卻總是很欠的臉。
他明明想的是阿豆,看見的卻是……
他捏了下眉心,心裡一個聲音說:萬一凌獵真的就是阿豆?
凌獵此時正在南楓區古街晃蕩,剛跟大爺打了太極,又跟大姐學打毛線。那麼複雜的針腳,他只是看了兩眼,居然就上手了,打得比大姐還快。
大姐樂得合不攏嘴,直夸凌獵聰明,凌獵問她什麼,她就說什麼。
大姐其實是個苦命人,年輕時風風光光出嫁,還沒和丈夫熱炕頭幾回,丈夫就在那場搶地的械鬥中被打死了。她雖然得到一大筆賠償金,生活無憂,但到底成了寡婦。鄉親們可憐她,卻也少不了背地裡說她不旺夫家。
就這樣,她直到三十來歲都沒能再嫁出去,斷了結婚的念頭,自己做起小本買賣。現在四十多了,日子越過越好。
凌獵跟她打聽那場械鬥,她說得很詳細。他丈夫一家拿到賠償金就搬走了,覺得這裡是傷心地,據她所知沒有回來過。
另外有一戶現在是古街的富翁,開酒樓建民宿,早把傷心事拋在腦後。
龍家也還行,至少女兒出息了。
在大姐眼裡,最慘的當屬歐家。
第57章 親疏(07)
歐大軍(械鬥中的死者)家庭條件最差, 妻子有精神病,他為生計奔波時, 家裡一切都交給女兒歐紅打理。他這一死, 瘋妻更瘋,成天在鎮裡鬼哭狼嚎,沒人管得住。
不知什麼時候, 鎮裡不再聽得見她的哭聲,而歐紅也不見了。當時普遍有種說法是, 這母女二人活不下去, 找了個地方自殺了。
「歐紅那孩子可憐啊, 幾歲就得自己買菜燒飯, 她那個瘋媽是什麼事都不管的。咱們這裡的小孩, 當年都是放養,一群孩子在外面跑著玩, 可我就沒見歐紅出來玩過。她啊,有干不完的活, 偶爾閒下來, 她那個瘋媽就瞎嚎嚎。小孩子們怕她媽, 跟著也不和她玩。她沒好看的衣服穿,蓬頭垢面,我好像一次都沒看清楚她的臉蛋, 造孽噢!」
「要我說呢,她沒有那個瘋媽,一個人還能好好生活。歐家和龍家是挨著的, 龍家不也就剩兩個小丫頭了嗎?看看人家現在什麼樣。哎——」
凌獵將打好的毛線還給大姐, 大姐喜笑顏開, 「你也太會織啦!」
凌獵雙手揣在衣袋裡, 沿著古街慢悠悠地走,夕陽在他身後落下去,金輝卻拔地而起,幾乎將他淹沒進光海中。
夜幕再一次降臨,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有的人在化妝鏡前發呆,有的人蹲在窗戶下,被落下的菸灰燙到,才猛地站起來,有的人發出「萬賓來喪」的深度解讀,搶來新一波流量。
席晚的高跟鞋聲響徹重案隊走廊,一份比對報告放在季沉蛟面前,何凜與一個叫姜猛的人有親緣關係。
而在這之前,沈棲已經查明,姜猛正是案發時在楓意山莊的江濱之夢。
「試著用右腳背來轉球,就像這樣……」姜猛助跑,一撥,皮球劃出一道弧線,向球門奔去,入網。
「姜老師好厲害!」男孩們歡呼雀躍。
姜猛捋了把汗濕的頭髮,朝男孩們笑道:「認真練習,你們也可以的。還有一個月了,到時候帶姜老師衝出夏榕啊!」
「好!一定!」
姜猛回到教練席,拿起一張毛巾擦汗。此時是早上,小學第一堂課還沒開始。操場被劃成七八塊區域,立志成為足球明星的男孩們各自練習。七月份市里要開展小學生足球錦標賽,很多小學都臨時請來教練帶訓。他的教練資格證掛靠在萬賓來賀旗下的體育健身工作室,上個月被這所小學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