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頁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有人上來了。
凌獵立即離開拍照的房間,閃身躲入隔板的陰影中。幾秒後,腳步聲停留在二樓,有人因為爬樓梯而喘息,有人不耐煩地說:「就在這裡。」
他們說的是當地土話,凌獵聽得有些費力。在下面的似乎有三個人,沒有再往上走,有塑料紙被撕開的聲音。
他們在幹什麼?
凌獵無聲地朝樓梯走去。這棟樓是中空的之字形樓梯,躲在上面能夠看到下面的部分場景。凌獵的位置只看得見其中一人,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穿著當地男人最常穿的短款皮衣——但皮衣的一邊袖子已經被他脫下來,裡面的褐色毛衣往上推,左手小臂露出來。他坐在全是灰的地上,後背靠著一根柱子,仿佛根本不在意環境的骯髒,他的左手上拿著針管,裡面是一小段透明的液體。
當液體推入身體,下方傳來滿足的喟嘆,不久針管被扔到地上,充斥嘆氣和叫喊。
凌獵沒有下去抓人,用手機悄悄拍攝。過了大約四十分鐘,晚霞即將落幕,三人才歪歪倒倒地站起來,互相攙扶著往下走。
凌獵看清了他們每個人,都是三十多歲,在貴瓮鎮算是中堅勞動力。
「你還剩多少?勻我幾支?」
「勻你我上哪要去?門都沒有!」
「哎,到底什麼時候才發藥啊?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嗐!」
「再等等唄,總會來的……」
聲音漸漸遠去,有人「哐」一聲撞到了一樓的捲簾門,引來對面的黑狗一陣狂叫。凌獵回到窗邊,看見穿皮衣的男人撿起一塊石頭就往黑狗頭上砸去,「滾!把你燉成狗肉湯吃了!」
等他們從街頭消失,凌獵才下到二樓,戴上手套,把針管、藥品裝入物證袋,又將腳印拍了下來。
晚上,凌獵和席晚都回到賓館,席晚帶著簡單的勘查裝備,但要做成分分析還是不行。
目前警力分部在貴瓮鎮、千兵縣以及周圍的幾個村鎮,特別行動隊則在邊境展開部署。幾方一起開視頻會議,凌獵展示了針頭和在貴瓮鎮西北拍攝的照片。
「經過今天的走訪,我判斷目前貴瓮鎮可能沒有『浮光』的人,他們很可能已經帶著寧協琛去了別的地方——不遠,仍然在這片山嶺里。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他們需要貴瓮鎮的青壯年為自己所用,於是用毒.品——很可能是『雪童』來作為好處,間接控制他們。照片拍攝的那棟樓,應該不止是寧協琛曾經躲藏過,也是當地『癮君子』躲藏的地方,這些人肯定還會去。」
在其他村鎮走訪的隊員也說,發現有三四十歲的男人像吸.毒者。
席晚嘆氣,「把群眾拖進來,簡直喪心病狂!頭兒,我想申請市局的檢驗支援。」
她說的是貴瓮鎮所屬的千兵市,市和縣共用一個名字。
季沉蛟點點頭,「我已經和市局打了申請,檢驗中心開放給我們使用。」
目前大家都只是在各地發現了疑似使用「雪童」的人,沒有找到「浮光」的蹤跡,所以季沉蛟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繼續觀察。
次日一早,席晚就乘中巴車前往千兵縣,季沉蛟在縣城給她準備了車,直接送她去市里。
離春節又近了一天,不到九點,就有小孩滿街放鞭炮,鎮民們起得早,逛集市的逛集市,做團年飯的做團年飯,空氣里飄浮著硝煙和炊煙的味道。
凌獵還是在集市上擺攤,今天只有他一個人,不太走得開。但賣了一個多小時,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轉身一看,居然是文爭朝。
文爭朝一改穿制服時的筆挺端正,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件深灰色的皮夾克,頭髮也弄得有點油,腳上的鞋子髒兮兮的,不說話的話簡直和當地人沒區別。
凌獵說:「爸,你怎麼來了?」
文爭朝也不含糊:「你姐這不去進貨了嗎,怕你忙不開,讓我來打個下手。」
凌獵喜滋滋地說:「哎你來得正好,那位哥子買了我這碗櫃,我正要去送貨!」
「去吧,生意我盯著。」
凌獵於是把貨箱往手推車上一搬,又像昨天一樣走街串巷去了。
接連送了幾趟貨,看到的疑似成癮者更多,並且全是男人,女人們對此似乎無知無覺。
中午,昨天照顧過他生意的大姐帶著一群白髮蒼蒼的婆婆來了,熱情地說:「小伙子,這些婆婆都是獨居的老人家,買點東西不方便,我一說你可以送貨上門,她們就想來看看有沒什麼合適的。你給接待一下?」
凌獵笑道:「好叻!」
婆婆們穿得樸素,好些個的棉衣上還有補丁。要說她們年紀大,其實也沒有多大,五十多六十而已。但鄉下艱苦的生活早早讓她們容顏老去,看上去比城裡的同齡人蒼老許多。
她們什麼都問一問,但真買的卻不多,幾個人好半天才選了棉衣、燒水壺、電熱毯之類的東西。凌獵推著車挨家送,注意到一個叫陳阿姐的婆婆一直盯著他看。
陳阿姐是最後一戶,東西送完了,凌獵說:「阿姐,您見過我?」
陳阿姐端詳他,喃喃道:「柔仔,柔仔回來了。」
凌獵:「柔仔?」
陳阿姐說:「你是柔仔,你就是柔仔!」
這裡的人幾乎一輩子都不會去比千兵縣更遠的地方,尤其是女人。凌獵迅速思考,陳阿姐說他是柔仔,是因為他像那個叫柔仔的人?這樣偏遠的鎮子裡曾經有個像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