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頁
柏嶺雪又擰開水龍頭,玩著清澈的、涼爽的水,「記不記得,姐姐說在南方我們可以像這樣肆意地玩水?」
凌獵點頭。在「沉金」的小村子,水是冰雪融水,冷得能凍掉一層皮,他們想像不出能玩的水是什麼樣子,汩汩流淌的液體仿佛只有新鮮的血液。
「我感激那時遭遇的殘忍對待。」柏嶺雪話鋒一轉,「如果沒有經歷過那樣地獄般的生活,我無法從所有小孩中脫穎而出,被『沉金』的高層選中。所以說阿豆,你的離開反而為我打開了一扇門。在他們將我從村子帶走後,那個村子被剿滅了,所有人都被殺死。國際刑警連小孩都沒有放過。」
「當你在喻家扮演喻戈時,當你給特別行動隊賣命時,我在『沉金』的泥潭裡掙扎,其實……我有機會像你一樣改邪歸正,給警方當線人,功勳累計到一定程度,洗清身上所有的罪孽。」柏嶺雪慘笑兩聲,「畢竟遇到他的時候,我還沒有犯過不可饒恕的罪行,我只是『沉金』一個普普通通的殺手,尚在訓練中,手上還沒有沾上一個人的鮮血。」
凌獵將所有線索都串了起來,「『他』是尹寒山?」
柏嶺雪轉向窗戶,陽光落在他眼裡,他嘆了口氣,「是,那年寒山來到衛梯鎮,在山林中徒步時遇險,是我救了他。」
凌獵不解,「但那時你已經離開村子,村子也早已不存在。」
「我去緬懷過去不行嗎?」柏嶺雪說:「『沉金』只剩下一部分勢力,我完全有機會逃走,從此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凌獵:「你想從衛梯鎮入境?」
「對,我一直記得你是從那裡掉下去,如果你還活著,我想也許能找到你。如果我真的能脫離『沉金』,我也想從那裡開始新的人生。」
「但我很難真正做出決斷,我出生在『沉金』,學的全是殺人犯罪的手藝,我沒有國籍,沒有身份,失去『沉金』,我還能活下來嗎?」
「我徘徊在邊境,不敢進入,也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就在那時,我遇到了迷路昏迷的寒山。我不知道他是警察,把他救到我的臨時住處,等著他醒來。」
在柏嶺雪能夠想起的人生經歷中,那短暫的時光是唯一與良善、希望、愛掛鉤的日子。
尹寒山醒來,竟是立即辨認出他不是普通的邊民。
也對,普通人怎麼會攜帶武器,身上沾染著硝煙的味道。
他也察覺到,來人不是普通的戶外運動者,是警察。
一個犯罪分子,一個警察,就這樣在邊境的松林里共處一室,互相猜忌,卻都沒有動手傷害對方。
是尹寒山打破沉默,「你救了我?」
柏嶺雪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了接近十歲的男人,警惕地點點頭。
尹寒山竟是笑了,開懷,毫無陰霾,拍拍他的肩膀說:「謝謝。」
他愣愣地看著尹寒山,尹寒山又拿來一張紙,寫上自己的名字,還問他看不看得懂文字。
他有點生氣,雖然他從未踏入過山那邊的國土,但他知道自己來自那裡,聽讀書寫十分流暢。
「你的眼睛很好看。」尹寒山又說:「你有E國血統吧。」
柏嶺雪沉默,他並不喜歡這樣的眼睛,「沉金」根植於E國,墨綠眸子代表著流淌在血脈里的罪惡。
聽他說完,尹寒山卻笑道:「自己不學好,倒是怪到眼睛上。你這漂亮的眼睛能有什麼錯呢?」
他與尹寒山爭辯,一股腦把從小到大的遭遇都說了,他說他能有什麼選擇呢,一出生就在「沉金」,想要活下來,就得成為殺手,成為傭兵。
尹寒山卻問:「那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你明明沒有任務,這裡也不是『沉金』的地盤了。」
柏嶺雪愣住。為什麼來這裡?
他知道答案,卻無法向一個警察說出口。
「你還沒有成為真正的『沉金』。」尹寒山說:「你還有後路可以走。」
「我……」
「你想回到祖國,變成一個普通人。」
柏嶺雪心臟飛快跳動,血液好似沸騰起來。對,他想看看南方的雪,他想成為普通人,他想找到阿豆!
「你想得美。」尹寒山笑著說。
柏嶺雪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他還太年輕,分辨不出一句話里到底有多少含義。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普通人,你是『沉金』的人,在你成為普通人之前,你應該為曾經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柏嶺雪問:「什麼代價?」
這時,尹寒山卻收起玩笑口吻,眼神逐漸嚴肅,「我不能直接將你帶走,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任務,如果你能夠完成任務,也許有一天,你能夠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陽光之下。」
柏嶺雪急切地問:「你想我做什麼?」
「回到『沉金』,想辦法進入『沉金』高層,獲取情報。」尹寒山說:「『沉金』並沒有消亡,它只是進入暫時的蟄伏,國際刑警此時放鬆,無疑是讓之前的犧牲白給。等到『沉金』恢復元氣,一起都晚了。」
柏嶺雪感到靈魂都鼓譟了起來,聲音微微發顫,「你的意思是,我當你的線人?」
尹寒山說:「你願意嗎?」
柏嶺雪說不出話來。
願意嗎?從此他將為一個剛認識的警察賣命,和「沉金」作對,稍不留神就會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