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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蛟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黃勛同這三年,像不像在束縛消失後,徹底放飛自我?
記展繼承記克的4-2,黃勛同屢次阻止租客入住,是因為4-2藏著某個秘密?他害怕被發現?
但謠言沒能阻止凌獵入住,所以他關注凌獵,唯一一次與人發生衝突就是和凌獵。不過諸如對「小白臉」的憎惡,又是怎麼回事?
十五年後,黃勛同死在記克曾住的4-2,穿著凌獵的功夫袍,凌獵目前處在重案隊的監視下……
季沉蛟捏住突突跳動的眉心,這一切的根源是否就在於王家的火災?
當年的屍體在結案後已經火化掩埋,不可能再挖出來檢驗。好在當地警方保留了幾張王家六口生前的照片,像素模糊,只能看個大概。
照片上的劉意祥穿著跨欄背心,很瘦,頭髮茂密,像頂著滿頭烏雲。他的照片全是單人照,舅舅一家的全家福上沒有他。仔細觀察,劉意祥的樣貌其實很清秀,在那個崇尚力量、男子氣概的,且是在小縣城,他這種長相很讓人嫌棄。
季沉蛟將照片拿近端詳,又點開黃勛同的照片,一個二十多歲,一個剛滿四十,加上畫質不行,黃勛同因傷留疤,看不出任何相似。
但這兩個人年齡相仿,如果劉意祥活預曦正立。到現在,也是四十歲。
季沉蛟隱約有了一個猜測,可沒有證據,時間也許已經像那場大火,把證據吞沒。
不過既然已經查到這一步,即便找不到證據,也得繼續查下去。過去的一切就像千萬塊瓦片,構成了十五年後的現實。
火災的核心人物是劉意祥,查他在當地的人際關係比查外來打工的黃勛同和賣瓷磚的記克都容易。
綠光巷早已完成火災後的重建,當地人覺得滅門慘劇不吉利,把王家周圍的房子也拆了,建了個小公園,時不時就去辦點活動,敲鑼打鼓驅散邪氣。
十多來,那兒竟是成了縣城的小中心,年輕人不像老一輩講究,哪裡人多,就去哪裡做生意。
凌獵坐在綠光巷的一家甜品店,一邊舀紅豆雙皮奶一邊津津有味聽老闆說王家的傳說。他吃東西快,肚皮還像個黑洞,不一會兒工夫就幹完三碗。
「火災時我才十歲,嚇死了,大家都說王家那外甥恩將仇報,害了舅舅一家,有人還說他良心發現呢,想陪舅舅一家死,結果最後還是想逃,逃到窗口一看,那窗戶是焊死的!」
凌獵舉手,「他不是住在那兒嗎,怎麼逃生還會往那窗戶跑?」
老闆就是個八卦的傳遞工,只管說,不管思考,被問得愣了下,「我,我咋知道?」
凌獵又拿過菜單瞧,紅豆雙皮奶吃膩了,這回換個椰奶龜苓膏,「假如你家裡突然起火,你會往焊死的窗戶跑嗎?」
老闆這下聽明白了,「我又不是傻子!」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跑呢?」凌獵把菜單遞給老闆,「除非他不知道那扇窗戶出不去。可那是他家,他怎麼會不知道?」
老闆才懶得琢磨,「關於這個劉意祥,我還有故事,你聽不聽?」
凌獵好奇道:「要。」
「這事也是我開這店後才知道的,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是劉意祥點的火,他恨他舅舅一家,反正家家戶戶都這麼說。」老闆往龜苓膏李倒椰奶,還用薄荷葉裝點起來,「可有一回,一群客人來我這吃東西,我這離出事的地方近嘛,他們聊著聊著就說到王家,內容吧,就跟我剛和你說的差不多。結果你猜怎麼著?」
凌獵很配合,「怎麼著?」
老闆:「一個哥們兒拍著桌子就站起來,說王家該死,劉意祥根本不壞,是被那天殺的舅舅舅媽逼瘋的!」
龜苓膏端上桌,凌獵邊吃邊聽,時不時嗯嗯兩聲,給老闆精彩的講解喝彩。
這是王家悲劇的另一個版本——
王順年輕時沒什麼本事,在鎮裡的飼料廠混口飯吃而已,做服裝生意的姐姐姐夫時常接濟他們,還打算讓他和老婆羅群也到城裡來做生意。
姐姐姐夫出事之前,已經在路長縣買下一塊地,準備建個鋪子,把縣裡的生意交給他們打理。
這塊地正是後來的綠光巷21號。
姐姐姐夫去世,留下在當時來說十分可觀的遺產,和一個上中學的兒子。王順以照顧劉意祥的名義,成為遺產的實際繼承者。
正是靠著這筆錢,王順才從沒本事的飼料工人,搖身一變,在縣裡建起自己的房子,還當起建築商。
王家對外說將劉意祥當做親兒子對待,實際上卻常年冷暴力劉意祥。劉意祥成績不錯,是要考大學的,他們害怕劉意祥念了大學,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於是把他手打斷,謊稱他不學無術,和混混打架,藉此將他關在家中,以致他錯失高考的機會。
此後許多年,劉意祥抗爭過,但王順的生意就像名字一樣順風順水,在縣裡影響越來越大,外人都相信王順是個好舅舅,更是相信棍棒下出好人那一套,覺得就算王順揍了劉意祥,那也是劉意祥太混帳,王順恨鐵不成鋼。
久而久之,劉意祥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變得越來越消沉、神經質。他明明已經長大,卻又像是沒有,他的頭頂永遠籠罩著舅舅一家的陰影。他們從他父母的死亡中吸取養分,長成一棵邪惡的樹,他身為知情者,被樹的蔓藤纏繞,永遠不得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