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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蛟今天來其實沒有特別明確的目的,他想從康萬濱的父輩口中聽一聽,康萬濱小時候、年輕時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年紀小,不像他那些哥哥姐姐一樣喜歡打架,老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一些沒用的書。他個子矮,大的喜歡欺負他,把他丟在地上踢來踢去,我從來沒有干涉過。我們家庭的氛圍就是這樣,狼性,弱肉強食,他那樣不知道反抗,成天悶聲悶氣的人,不能接手家裡的生意,就等同於廢物。」
「但後來的結果,證明他根本不是什麼廢物,他比我們所有人都更聰明啊。他只是沒有表現出他的仇恨,其實他的哥哥姐姐對他做了什麼,他全都記得,然後翻倍算在了我們頭上。」
康君臨乾澀地笑了笑,「在我們這種家庭長大,怎麼可能長成正常的孩子?我殺人,虐待人,他看在眼裡,早就把心狠手辣那一套學了去。」
康君臨這個父親對康萬濱的本性還算了解,但康家發展迅猛,他和康萬濱相處的時間其實很少,康萬濱具體做了什麼,他現在也說不出來。
季沉蛟又見了康萬濱的部分兄長叔伯,其中一人只比康萬濱大兩歲,因為年齡相近,是康家為數不多願意帶著康萬濱玩的人。但他自訴,帶康萬濱玩也不是因為什麼兄友弟恭,單純是他老被上頭的哥姐欺負,於是想找個更弱的尋求優越感而已。
「康萬濱其實也跟我一樣,比我強的欺負我,我使喚最弱的康萬濱。他在我們家最慘,但放在整個桐茄縣,他完全能夠靠康家的名頭橫著走。」
季沉蛟問:「你見他欺辱過他人?」
「見過啊。還不止一次,我們桐茄縣挨著桐茄河,河鮮多嘛,你們主城區的很多水產品都是我們供貨。縣裡水產品市場都有好幾個,都是我們家控制著的。他喜歡去那裡,整一下賣魚賣蝦的人。但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因為他很有分寸,別人也怕他,根本不敢說。」
這是一條之前沒有出現過的線索,而且在季沉蛟的認知里,桐茄縣並不盛產河鮮。但轉念一想,水產品是康家的產業,康家落網之後,產業肯定受到影響。桐茄縣多年受康家之苦的人不願再碰和他們相關的買賣,目前最有名的是醬料和榨菜生意。
水產品,小龍蝦,線索似乎終於對上了。
康萬濱在濃墨一般的康家並沒有出淤泥而不染,他也曾在桐茄縣做過惡!
離開監獄,季沉蛟讓凌獵開車,直奔桐茄縣而去,自己則在平板上看網絡上對康萬濱案的聲音。
隨著案件的發酵,網民們的關注點從最初的小龍蝦party、萬賓來賀新遊戲、網紅、主持人漸漸轉移到康萬濱所代表的資本。自媒體早就開始盤點康萬濱的發家史,有的誇讚他不與康家同流合污,有的罵他連父母都不肯放過,生來就是一頭白眼狼。
在所有聲音中,季沉蛟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Jaco。在最新一期的視頻中,Jaco已經到了桐茄縣,他採訪了不少被康家收保護費的人,以及自願或者被強迫而為康家幹活的人。但從反饋來看,他們對康家雖然很有話說,但對康萬濱,他們的了解卻和大多數人一樣片面——康家最小的孩子,出國深造,把家裡人送進監獄,現在是大老闆。
Jaco在視頻末尾嚴肅認真地說,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掌握證據,但他有種直覺,康萬濱在這個小鎮,一定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因為故鄉是一個人最深的烙印,血脈是他掙脫不開的枷鎖!」
季沉蛟放下平板,看著前方筆直的高速公路,耳邊還迴蕩著Jaco說的話。不知是不是昨天剛與凌獵討論過血緣的問題,血緣、祈禱、詛咒……這些字眼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鈴蘭香的老師和護工們覺得他是小孩中難得的好脾氣——福利院的很多小孩因為被遺棄的緣故,性格或多或少有一些缺陷,不是總愛搶別人東西,就是特別軟弱,總被欺負。
他從不欺負弱小,也不自卑,有時還會幫助弱小。
但他自己很清楚,心中時常湧起惡欲,只是即便在很小的時候,他也能夠控制住這些惡欲。
他不知道父母是誰,養父母的修養或許塑造了他現在的人格。他從不關心親生父母是誰,他們為何遺棄了他。現在DNA比對技術已經成熟,但他沒有動過尋找他們的念頭。一是養父母也許會因此受傷,二是他對骨肉親情感受淡漠。
此刻,他卻有些想知道親生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了,自己小時候那些與生俱來的惡念是不是從血緣中帶來的。
如果是,那無疑就像凌獵所總結的,那是詛咒。
凌獵開車和沈棲一種風格,又快又狂,但季沉蛟不讓沈棲這麼開,坐在凌獵的副駕,大約是在想事,沒顧著提醒凌獵,等他注意到凌獵在飆車這件事,已經快到桐茄縣了。
下了道,凌獵放緩速度,而這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離傍晚不遠。
昔日的桐茄縣因為康家,在夏榕市各縣各村群眾眼中,是個恐怖的龍潭虎穴,進去一身皮,出來只剩骨頭架。即便現在,很多人提到桐茄縣,印象也不好。季沉蛟知道這裡的經濟很難發展,因為最有活力的那一批人幾乎都因為康家進去了,更多人受不了欺壓,乾脆背井離鄉。
「季隊長,我餓了,我想吃飯。」凌獵停下車,很真誠地將自己肚子的叫聲翻譯給季沉蛟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