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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麼?」見我點頭,他又說道,「這是我……」
話才說到一半,只見一個短小精悍的外國老頭疾步向我們走來。在錯愕之下,他當眾給了尹恆一個熱烈的擁抱。過分的熱情立刻引起了眾多驚疑的目光,尹恆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眼中的驚訝還未消退,那個老頭已用連貫的外語噼里啪啦地說開了。
「他在說些什麼?」尹恆茫然地看著我。
我不禁莞爾,要在這種語速下完全聽明白確實很難,更何況對方講的還是希臘語! 「他是不是在說這個餐館的設計是出於你之手?」 我提醒他。
這麼一說,他立刻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聲說道,「是的,是的。」
那老頭也學著他的語調重複了幾句中文,然後握住他的手又是一陣轟炸。大致都是一些稱讚他的話,尹恆求助地望了過來,而我只是無奈地聳肩。
半晌後,他終於發表完了高漲的情緒,這才帶領著我們穿過長廊。他在大廳正中間一張兩人雅座停了下來,比劃了一個請坐的手勢,轉身離去。
「說來真是尷尬,這是我第一個外籍客戶。可是,我卻從來沒和他溝通過。」他臉上一紅,壓低了聲音,「你也知道的,我五年沒碰英語了!上個月公司特地從美國請來了幾個顧問,專門針對西式的室內設計。新聞里也重複導播著,一批想在中國投資的外商選中了這裡。我真是想不通,這麼個屁顛小的城市怎麼就能將這些牛鼻子都吸引過來?」
我聳了聳肩,表示不理解,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個改變對你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假如外資不斷地流入這個城市,等於間接推動了城市的經濟,政府吸收了他們的流動投資資金,必定會大量的建造寫字樓和俱樂部。作為一個優秀的建築師,只怕他日後的工作不會太清閒。
「好是好,可我必須要惡補英語了。」說起英語,他立刻皺起了一張苦瓜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他求助地望向我,「老婆,你一定得幫我。」
我微笑著點頭,正想說些什麼,遠遠的只見那個餐館老闆又一陣旋風似的向我們直直走來。
「他又說了什麼?」尹恆說道。
「他送了我們一瓶酒。」我回答他,不經意地旋轉著酒瓶,1775年的雪莉酒,其價值遠遠超過我和尹恆幾個月的工資!
「什麼酒?」
「全是外文,我看不明白。」我不動聲色地將酒瓶放回桌上,目光卻警惕地緊緊盯著那個老頭。將如此名貴的珍藏送給僅是萍水相逢的我們,這其中究竟是巧合還是一場醞釀在暗中的陰謀?
「也有你看不懂的外語?」他嘻嘻一笑。
假意的微笑過後,心中揚起疑惑。我不禁想道,到底哪門語言是自己不為熟識的。五年前,在無意間我突然發現自己對語言文字相當敏感,尤其是歐洲幾國的語言更如母語。即便長時間沒接觸,但至今我仍能發音清晰地吐出各類西語。這當然不是天賦,之前一定受到過非一般的教育,才會使我有此能力。
「老婆,你確定自己沒出過國嗎?」他抬起頭,隨意地問道。
很自然的一句問話卻讓我渾身一震,這也正是我的疑問。但我卻仍然可以毫不猶豫地否認,因為在海關查不到關於我——唐吟的任何出入境記錄。當然如此,假如世界上根本沒有唐吟這個人!
「不會是出車禍前……」
「不可能!」沒有給他假設的空間,我一口打斷。
尹恆因我陡然尖銳的語氣而詫異,不由得愣了下。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稍稍緩轉了下語氣,解釋道,「我連護照都沒有申請過,又怎麼可能出過國呢?」
「也對。」他點頭表示贊同。
我向他舉起了酒杯,企圖挽回不快的氣氛,「對我而言,今朝是愉快的一天。」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
兩隻酒杯在空中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一起將剛才那段短暫的小插曲一同甩到了腦後。
「真是好酒啊。清澀中帶著甘甜,不膩也不苦。」三杯下肚,他已開始讚不絕口,儼然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模樣!
我揚起嘴角,不禁心想,不知道他獲悉了這瓶酒的價錢之後,還會不會再用這種牛飲的方式品酒了。
開胃酒,正餐,甜點接二連三地上來,直到我們撐得已經不能再動彈,才算到底。
「現在我不認為老闆過於熱情了。」尹恆說道。他伸手將酒瓶握在手中,仔細地觀望著。
我抿了抿嘴,不言。四周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已經沒有空的位置,兩邊的過道不停的有侍者來回走動,收取餐盤。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臂,雖然只是很輕微的一記,但仍將酒瓶撞脫了手。尹恆大叫了一聲,本能的搶救,還是遲了一步。我的伸手只比他快了一秒鐘,但五指已緊緊地抓在瓶頸上,最終免去了瓶碎酒灑的命運。他看看我,又看看瓶子,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你怎麼辦到的?」他問道。
「看準了,再出手!」我頓了頓,又說道,「關鍵是酒沒倒出來。」
「是的,是的。」他點頭附和,沒察覺到我已經轉移了話題,注意力始終集中在酒杯上。
見到我們準備付帳離去,那個老頭又冒了出來,歡笑著迎來,給我們每人一個熱情至極的大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