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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拳砸的很重,康寧扶著腰半天才從地上坐起來。
他潔白昂貴的白襯衫已經全然看不出本來面貌了,亂七八糟的繪畫圍裙也歪在身體一邊,看上去有幾分狼狽。
「瘋子?」康寧坐在滿地的油彩里笑了一下,然後抬手輕輕擦了擦嘴角,在殷紅薄唇邊、白皙面頰上,畫上了一抹詭魅又艷麗的暗紅。
「這樣說也不是不可以。」康寧說著,抬起眼眸直盯著危廷,一向彬彬有禮的目光變得充滿了攻擊力,「畢竟,我們是同類。」
「誰他媽跟你是同類!」危廷一邊罵,一邊扶著地站起來。
地上的油彩有點滑,他渾身搞得都是,黏糊糊的難受又煩躁。
好不容易站好,危廷看也不看康寧便往門口走去。他必須趕緊離開,否則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把康寧千刀萬剮!
經過康寧身邊的時候,危廷頓了一下,準備在離開之前踹他一腳泄憤。
可康寧卻在這個時候抬起頭,看著危廷,笑著說:「你那個只有自己能看見的朋友呢?他沒告訴過你,看見他就證明你也是個瘋子嗎?」
危廷睜大了眼睛,一時無法理解康寧的話。明明不是多難理解的句子,可危廷卻愣是花了十幾秒鐘的時間才緩過了神。
能「看見」蘭德這件事情,危廷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甚至有人在身邊的時候危廷都會刻意地避免跟蘭德對話或對視。
所以危廷一直以為這是個只爛在自己肚子裡的秘密,就連同吃同住的凱恩都完全不知情。那麼這個只有三面之緣的康寧,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自康寧剛剛說了那句爆炸力十足的話之後,危廷整個人就處於既震驚又疑惑的狀態,雖然他還沒有承認,但他的表現已經明白無誤地給了康寧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第一次知道你那個只有自己看得見的朋友,是在你我初次相遇的拳擊場。」康寧一邊說,一邊扶著地慢慢地起身,「當時我並沒有說話,但你卻狂躁地喊了『閉嘴』。」
「而且你當時的眼神明顯是在怒視著一個令你不悅的人,並且你的視線也並沒在我身上。當時我就覺得也許你是在跟只有自己看得見的人交流。」
「第二次,是剛剛在我家的玄關。你握著拳頭,看起來馬上就要出拳襲擊你的對面,可是那裡明明沒有人,你又不可能會跟空氣起衝突。」
「但我上面所說的兩次歸根到底也只是猜測,一些基於你的表現和我的過去經歷的猜測。真正讓我確信這一切的,是你剛才聽了我的話之後的反應。」
「草你媽的……」危廷罵了一句,「你他媽算老幾,管好你自己!」
危廷知道自己應該否認的,否認康寧所說的一切。但一來康寧於他來說只是不相干的人,他沒必要在康寧面前假裝或隱藏,二來危廷有一種隱隱的預感,那就是即使他否認,康寧也已經不會相信了。
這個看起來溫和禮貌的男人骨子裡危險又可怕,理智告訴危廷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離他越遠越好。
於是,罵完那一句之後,危廷便大踏步地準備離開。但康寧卻搶先一步拉住了危廷的手腕,不讓他走。
「我能治好你。」康寧篤定地說。
危廷回過頭,竟被氣笑了:「你是心理醫生嗎,也敢說能治好我!」
「比那更好。」康寧伸出一根手指,將危廷亂發間的一滴即將流到額頭上的濃墨揩掉,「我以前跟你一樣,也有一個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得到的……人,但現在沒有了,因為我治好了自己。」
第15章
危廷皺起了眉頭,他絕不是一個開朗陽光的人,也絕不會輕易地向任何人打開心扉。
從前僱傭兵小隊裡的戰友也是在朝夕相處了許多年,一起並肩作戰、一起死裡逃生之後,危廷才會在心底里把這些人當做自己的朋友。
小隊遭遇事故、戰友們慘死在之後,危廷就更是把自己緊緊地封閉起來,不准許任何人走進來。
而現在,只見過幾面的、並且自己對他並沒有好感的康寧居然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不能與外人說的話,搞得好像他們之間是多熟的關係一樣。
對於親密關係的抗拒和畏懼令危廷緊緊地裹住了自己的鎧甲,像只油鹽不進的刺蝟一樣朝每一個試圖靠近的人豎起尖利的刺。
「你他媽誰,少管我的事!」危廷猛地抽回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待不下去了,又或者說,他不敢再待下去了。因為他害怕留下來,就會忍不住想要問問康寧是怎麼「治好」這種病的。
他可不想跟康寧像朋友一樣去說那種隱私至極的事,他寧願一個人獨自硬抗。
回到家後,危廷費了很大麻煩才把自己身上、頭髮上沾著的油墨顏料給洗乾淨。
穿著的那身衣服已經不能要了,危廷將衣服塞巴塞巴全都裝進了一個大垃圾袋裡,然後把垃圾袋系了個死結,堆在門口等著明天垃圾車來收垃圾的時候扔掉。
為了把胳膊上、脖子上的顏料洗掉,危廷感覺自己都快把皮給搓掉了。頭髮也是,洗了無數遍後危廷度覺得自己這一次掉的頭髮比他過去一個月里掉的都多。
全部折騰完,已快到晚餐時間。危廷想給凱恩打個電話,問他晚上回不回來吃飯,但手機掏出來之後又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能拉下面子,只能煩躁地搓了把臉,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