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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我有點不高興,冷淡地反問一句。
「你走吧,我不會去的。」語氣生硬。說完像是要掛電話。
我急忙叫住他:「喂!」
「啊?」
我立刻按下了掛斷鍵。我什麼也不想多說了,該說的昨天都說了。他真的不來,他真的好意思!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生氣還是委屈,情緒有點混亂。他不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我還要再等下去麼?我不知道該不該立刻回家去好好地睡上一覺,可現在的我真的沒什麼心思去睡覺,我好像有點失去了氣力似的,動也不想動,只想坐在花壇邊,一直坐著。乾脆就這麼坐著好了,一直坐到肚子餓了為止。
胡思亂想的時候,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有人喊我,一抬頭,是陳叔叔推著陳莫的輪椅向我走過來。我愣了大約一個世紀,然後從花壇上跳了起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渾身僵硬,大概是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了。
「陳叔叔。」我招呼道。
陳叔叔笑著應了一聲。「陳莫說跟你約好了,你等多久了?」
我看看陳莫,他坐在輪椅上,滿臉的不快,也不正眼看我,好像我欠他錢似的。我抑制住踹他一腳的衝動,看了看表,十點半。「還好,不是很久。」
陳莫皺了皺眉,並沒開口。陳叔叔又說:「他忽然說要來這裡,我還嚇了一跳。走吧。」說著要往門裡走。
我有點愣神,順口說道:「不了……我該走了。」
陳叔叔有點驚訝。「啊?你們不是約好了陪他復健麼?」
我還沒回答,沉默先生先開口了:「沒有約好,是她自作主張。」
陳叔叔瞧了我一眼,看樣子已經猜到幾分。「沒關係啊,小娜你也來吧。」
我又有點愣神,也沒多想,仍是順口答道:「那……也好。」
陳莫的臉色更加陰沉,但我儘量假裝沒注意,只管跟在陳叔叔身側一同走進康復中心的大門。我承認我是有些好奇的,我想知道復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進了康復中心的物理治療樓,陳叔叔去找負責陳莫的醫生,剩下我倆等在走廊上。陳莫忽然用他烏黑的眼珠子瞪著我,說:「你掛我電話。」
我眨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秦小娜,你究竟哪根神經搭錯線了!」他惡狠狠地低聲罵道。
是啊,我究竟哪根神經搭錯線了?我也好想問問我自己。
康復運動理療室的房間很大,裡面擺放著各種理療器械,乍看之下有點像普通的健身室,只是氣氛完全不同。這裡很安靜,雖然有不少病人在家人的陪伴和復健師的幫助下進行復原治療,但幾乎聽不到太大的說話聲,所有人都是輕聲細語,一種醫院特有的氛圍。我在想我大概是這裡唯一無事可做的人了,我實在不應該就這麼站著,好像是來這裡參觀似的。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眼光只集中到理療室一側。
一位年輕的康復理療師正在那裡幫陳莫進行復健前的預備活動,按摩、活動關節什麼的,陳叔叔在一旁協助。那個理療師好像偶爾也詢問些什麼,我離得遠聽不清楚,但看得出都是陳叔叔在回答,陳莫幾乎沒開過口。要是我沒看錯,對於復健一事熱情高漲的只有站著的那兩個人,至於當事人本身,倒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只任由他們擺弄,還時不時地皺皺眉流露出厭煩的神情,好像復健是他們的事而不是他的一樣。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就他這個樣子,復健究竟會不會有效果都不好說。看來我低估了他對康復治療的牴觸心理,我就不明白了,他究竟為什麼要鬧彆扭?積極配合治療不好嗎?
理療師開始讓陳莫使用一些簡單的器械,幫助他鍛鍊上肢力量。陳莫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配合,不一會兒就顯出累得要命的樣子。大概是治療時間相距太久,他的身體跟不上進度吧。我望著他,就看見他一張臉拉得老長,忽然拿眼睛瞟我一眼,又移開了視線。我也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眼神,假裝不經意地望向別人。
忽然有點明白了,陳莫一定不願被別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這種拼命抓住希望的尾巴卻又不知希望何在的樣子——這種絕望的樣子。我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
正在考慮離開的時候,那位年輕的理療師走到我身邊的飲水機旁倒水喝。我看他累得滿頭是汗,絲毫不比陳莫輕鬆,便不由地站起身來沖他點點頭。他沖我一笑,喝了口水,開口問道:「你是陳莫的家屬?」
我應該不算他的家屬吧。不過我還是點點頭。「嗯。你辛苦了。」
「沒事,陳莫還算配合了,我遇到過更難纏的病人。」他哈哈一笑。
我很喜歡他爽快的說話方式,忍不住多問幾句:「他的情況怎麼樣了?」
「一般吧,他的復原治療一直斷斷續續的,我也很難掌握他的情況。要是一開始能堅持復健就好了。」
「那他……他還站得起來麼?」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對方收斂了笑意,「這個,不好說。就他的情況來看——難。」我的心往下一沉。又聽他接著說:「現在他的雙腿完全無力,再加上神經損傷和感覺障礙,想要直立行走幾乎是不可能的。況且他連基本的上肢肌肉力量都還沒完全恢復,剛剛的復原訓練只是針對他的上肢進行的,用來幫助他儘快適應現在的狀況,儘快學會獨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