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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猶豫地上前去推他,雙手一送,將他推出店門。他的人跟著輪椅顛了一下,整個人差點跌出去。可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大聲說:「走吧!再也別來了!」
他也不還嘴,好像憋了一股勁兒似的轉動輪椅飛快地在人行道上前行。
我真是氣昏了,跺著腳轉身進店,只想把店子砸了出出氣。大約過了幾分鐘,我忽然發現剛才他走的方向並不是他家的方向,我恨得牙直癢,立刻砸上店門,飛也似的跑去追趕他。
在半條街以外我追上了他,我狠命地抓住了他的輪椅,把他嚇了一大跳。
「你幹什麼?」他回頭瞪著我,一副我要謀財害命的樣子。
「你往哪兒走?我叫你滾回家去,你家是這個方向麼!」
「要你管!」他不理我,說著又要轉動輪椅往前走。
我死命地抓住輪椅,硬是要把他調轉方向。
「你幹嗎!我叫你別管!你是聾子還是白痴?」
「我是混蛋!」我大聲說。當下決定親自送他回家。
他還在那裡跟我擰,一個要往東一個要往西,兩個人就這麼在大街上亂嚷一氣。過路的行人無不以吃驚的目光朝我們側目,可我哪顧得了那麼多。要是就這麼隨著他去,誰知道這個任性的小子會跑到什麼地方去。
最後他終於沒能拗過我,一副氣盡力竭的模樣靠在輪椅上喘息。我推著輪椅往他家快步走去。
到此刻,氣氛已經惡劣至極。我越想越不忿,我有什麼大錯,憑什麼被他說成那樣。他要真的生我氣可以怪我罵我,可明明是他自己心裡有氣沒地方撒,居然都發泄到我頭上來,這我受不了!我這人什麼苦都能受,就是受不了委屈,他說的那些話我全都沒法接受,我忍不了這口氣!
於是我忍不住對他說:「好吧,我承認我也有錯,可你就全對麼!我不會道歉的。我沒什麼好道歉的。我也不要你道歉,除非你想通了。」
他的手緊緊地抓住輪椅的扶手,抓得那樣緊,我都擔心他會把扶手捏碎了。
「我不是動物園裡的猴子,我不是讓人參觀的!」他咬著牙說。
「你不是猴子,」我說,「你是頭驢!倔驢!」
把他送到家門口,我摁下小區的電鈴讓他爸下來接他,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那我跟他就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了。
第13章 墓園
陳莫果真不再來了。我的日子仿佛又倒轉到從前,上班下班,一個人守在店裡,發呆。
面對他父母和我爸媽的詢問,我一般都這樣回答:沒什麼,就是覺得他太累了,讓他先休息一陣吧。
不管大人們相不相信,我不想過多地解釋。只是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那就是,他不來以後,日子仿佛越發無聊了。
於是我開始在周末給我的親朋好友打電話,叫他們到店裡來陪我。也有一些朋友來過,陪著我在店裡坐上一天閒聊。但肯為我花時間的知交好友並不算多,何況別人也不可能總是有這個閒工夫。
閒下來的時候,我就開始回想陳莫在這裡的日子,然後又開始想念衛東。他最好的朋友終究還是和我疏遠了。或許是因為吵架,或許就是因為衛東。衛東他,既是我和陳莫之間的維繫,卻也是我們之間的疙瘩。本以為我們可以一起跨過這一關的,可是……
這樣也好,雖然想起他來還是會有點生氣,可我是不會去向他道歉或是要他道歉了。就這樣吧,漸漸斷了聯繫,漸漸成了陌路人,便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
後天是衛東的生日。從書架上那張合影到現在,竟然已經一年了。真沒想到日子會過得那麼快,時光對我來說明明就像停止了一般,可如今回頭看看,那些再難熬的時日卻也只是一眨眼。
我決定明天去墓地看看他,不想後天去,一定會遇到他的父母。我就想一個人和他呆一會兒,別的什麼也不想做。
我很少去墓地看他,那個地方總是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清冷,孤寂,遠離人間,每次到了那裡,我就會有種想要把自己融進去的古怪念頭。我還是留戀家的溫暖,那些曾留下他的氣息的地方,我常常抱著枕頭想著他入睡,有時一覺醒來發現枕頭上濕了一片。不過那都是剛開始的事了,現在我已經學會平靜。
第二天一早,我搭公車來到了墓園。□□,山中空氣格外清新,這個時節來上墳的人不多,四周很幽靜。道旁的大樹新葉還未長齊,透著淺淺的綠色,日光透過枝丫灑在身上,有一種涼涼的暖意,感覺上,有點像我的書店。
我信步沿路而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身邊有車駛過,但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直到那輛白色的小麵包在不遠處停下,從駕駛座下來一個很眼熟的人,我才有點驚訝地停下了腳步。那個人——不是陳莫的康復理療師麼?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要不要上去招呼一聲呢?
正在我猶豫的當兒,那個年輕人已從車後推出一張更加眼熟的輪椅,然後從后座抱出一個人。我愣在原地。
陳莫。
理療師去關車門,我看見陳莫向我這裡望過來。他看見了我,表情有點驚訝,然後迅速移開了眼神。他大概是在車子路過我身邊時就看見我了吧,這下我躲不掉了,只好朝他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