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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點好笑,我想起衛東以前談起這位好友時用的一個詞——小孩子。
「復健呢?阿姨說你不肯配合?」
「反正不會好了。」他沉鬱下去,氣氛又壞起來。
「你跟衛東說的一樣——孩子氣。」
聽我提起衛東,他不說話,表情變得僵硬,眼眶卻紅了。默然半晌,他忽然問:「你們的店呢,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就這樣。」他面帶疑惑地望向我,我只好耐下性子解釋,「還沒裝修……我沒想好到底開個什麼店。」
「不是花店嗎?」
「可我想開書店。」
他沉默了一會兒。「花店不好嗎?那不是……是衛東喜歡的嗎……」
他終於提起衛東的名字了。我嘆了一聲,「可我喜歡書。」
「可是……」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因為那是衛東的願望——也可以說是遺願,所以我對小店的堅持更大程度上是為了紀念他。
可他弄錯了,這並不是我的希望。
「我要開自己想開的店。」我說。
陳莫或許會覺得我固執無情又不講理吧,可我真的想重新生活。衛東已經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就算我用全世界的鮮花裝點我們的小窩,他也看不見了。這是一個冷冰冰的現實,如此真切。
我不想在對他的無休止的懷念中度過下半生,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堅信時間會沖淡一切,就像今天這樣。
就像今天,我們不也若無其事地談起了衛東嗎?或許我們是在假裝若無其事,但我們終究沒有迴避。
因為我們心裡都清楚,我們是逃不開的,就算今後真的疏遠、彼此失去聯繫,我們依然無法對他避而不談——這個曾經改變了我們一生的、早逝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呃呃!寫不下去嘹~~~~ — —||||
第5章 疙 瘩
把整個地板用報紙遮蓋得嚴嚴實實,再把砂紙、滾筒和塗料一字排開。我決定親手把牆壁刷成喜歡的顏色。
白色太單調,黃色太刺眼,粉色太輕佻,藍色又太憂鬱。我最終挑選了綠色——是清晨的顏色;有一點點冷的顏色。
將牆面用砂紙打磨乾淨,除去浮土,然後用滾筒滾刷塗料。我累得滿頭大汗,卻很有滿足感。可手中的動作一點一點慢了下來,滿足感逐漸變成了空虛。原本幻想著與衛東一起粉刷這面牆壁,把這裡裝扮成一個童話般絢爛的彩色城堡。明明有兩把滾筒,人卻只剩一個,孤零零的牆壁,冷清清的綠。
——如果是衛東,應該會選擇橙色吧?沒錯,因為他最喜歡溫暖的色調。
我正坐在凳子上發呆,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喊我。
「小娜。」
看見陳叔叔推著陳莫的輪椅出現在門口,我很是驚訝——自他出院以後我就沒見過他,沒想到他會到這裡來。
陳莫侷促地看了我一眼,「我們路過這附近……」
「陳莫要來這裡看看。」陳叔叔話不多,但說出口的就是關鍵。
陳莫也不辯解,只是緊張地轉過頭去,四下打量。
「你自己粉刷?」陳叔叔問我。
聽出他語氣中的讚賞,我很爽快地回答:「對!」
「為什麼不請人做?」
陳莫的問題就沒這麼貼心了。我立刻給了他答案:「自己做省錢。」
陳莫愣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他家的條件比我家、比衛東家都要好,他大概沒想到這個問題。
「要不要我找人來幫你?」陳叔叔問。
「不用了,我想自己弄。」陳叔叔這麼聰明,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可他兒子偏生不明白。
「我來幫你吧。」
他說完這話,我和他爸爸都愣了。
陳叔叔大約沒想到他兒子會有如此積極性,而我在想,他已經不介意了嗎?對衛東的事……
「不要啦,你身體不好……」我脫口而出,完全沒想到他會誤解我的話。
陳莫神色一黯,「對哦,我這副樣子……是幫不上什麼忙……」他垂下眼,雙手緊緊攥住蓋在腿上的毛毯。
「陳莫。」陳叔叔平靜地叫他的名字,好像在提醒他注意情緒。
「才怪,」我忽然說,然後撿起另一把閒置的滾筒遞給他。「刷牆,你總會吧。」
我坐在借來的梯架上,粉刷高處的牆壁;陳莫在另一邊,粉刷低處。他一手握著滾筒,一手控制輪椅,看得出他對這個金屬的傢伙還無法控制自如。諷刺的是,無論他有多討厭這個冷冰冰的東西,他從此都要靠它代步了。
陳叔叔先走了,他一會兒會來接陳莫。有時我對他們的想法產生懷疑,難道他們都不會介意嗎——任由陳莫和我單獨待在一起?
但那隻滾筒是我交給他的。我無法在陳莫自怨自艾地強調自己是廢人時事不關己地告訴他:對的,你就是。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陳莫,他的輪椅在地板的報紙上移動。我其實並不想見他;我其實的確有些恨他。
可我知道,這不是衛東所希望的。
本應該和衛東一起粉刷的牆壁,此刻,卻是和陳莫一起。微妙的情形。
陳莫突然停了下來,他愣愣地看著塗料桶里的綠色液體,忽然說:「我以為會是橙色。」
嗬!他果然比我還了解衛東。可我卻裝糊塗。「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