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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從這件事以後,我們總算見識到了陳莫的脾氣,不爆發則已,一旦爆發能嚇死人。他可以輕易原諒別人對他的傷害,卻不能容忍別人傷害他的朋友;他不願與人發生任何爭執,但必要的時候他也會一爭到底。當他堅持己見,平時的溫柔和善就會消失不見,而代之以頑固執拗。這時的他會像一頭倔驢,閉著眼睛往前闖,直到受了傷、再也無法前進時才會停下腳步。在這一點上我們如此不同,我和衛東討厭壓力,我們都是懂得及時甩掉包袱的人,而陳莫卻會選擇背負,他是一個會直面壓力的人,即使明知自己會被壓垮。現在的他不就是這樣,以逃避來懲罰自己,用他柔和卻堅韌的固執來背負所有的痛苦……
眼前光線一暗,電腦顯示屏自動切換到黑屏。我回過神來,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陷入到對往事的回憶中。然後我發現一件事,陳莫這人雖然犯起脾氣來跟驢一樣倔,但是他很少在我面前堅持什麼。經常是衛東與他意見不合又說服不了他的時候,就會讓我出面,只要由我提出來,陳莫便很少反對,大約是覺得不好意思跟我堅持吧。之前在醫院那次也是,最後他還是聽了我的話。原來我竟是個這麼有說服力的人,以前從未仔細想過,今天才算發現了。
我忽然有了信心。搞不好,我能夠說服他去進行復健呢!我的心不知為何有些興奮地躍動起來,也來不及去細想這其中的原因。
到了周六,我還是決定試試勸說陳莫去進行復健。
「明天你別來了。」我跟他說。
他正無所事事地盯著門口發呆,聽到我的話愣了一下,轉頭看著我,「怎麼?」
「明天你去康復中心吧,不用來店裡。」
他皺了皺眉,好像不耐煩我還沒放棄。「我說過了,不去。」
我不以為意。「隨你,反正明天別來店裡就對了,我不開門。」
「為什麼?你有事?」
「嗯,明天我在康復中心等你。」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什麼?」
我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戲劇性場面。「我陪你去復健。」
他瞪著眼。「你說什麼鬼話?誰要你陪了?」
我不理他,自顧自說下去:「上午九點,我在康復中心門口等你。」
他吃驚地瞪著我,兩道濃眉鎖得更緊了。「秦小娜,你發什麼神經。我說過不去就是不去,你不用變著法兒來說服我。」他正色道,看樣子大約是惱火了。
我不為所動,再一次強調:「明天上午,九點,康復中心門口。」我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見不散。」
「我不會去的。」他說得很堅決。
可我也有屬於我的堅決。「我就在那兒等。」我最後一次說。
第11章 復健
現在是周日早上八點三十分。我站在康復中心的大門口,一個人傻愣愣地發呆。我知道我是來得稍微早了點兒,但我只是單純地害怕遲到,才幹脆提早了半個小時。
昨晚我一直對著衛東的照片反思,對於第二天可能發生的情形,我仔細考慮了各種版本的結果,其實不外乎兩種:他不來,或者他來了。無論哪一種,都可能令人尷尬。
他要是來了,我怎麼辦,真的陪著他復健麼?昨天我是這樣說來著,可要真的這樣做……怕是不合適吧。
他要是不來呢,是不是更糟?到時候我該另想辦法勸說他麼?他還會再聽我的勸麼?或者乾脆撒手不管,再也不過問他的事?我做得到麼?
看看表,九點。當然我並不指望他能那麼準時。站累了,換了個姿勢接著站,任自己繼續神遊。
我覺得自己的勸說方法有點差勁,怎麼看都像是在耍賴。他不願意的事,又何必硬逼著他做?我是他什麼人,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站在康復中心的大門口,看著不少人進進出出,大多數人看上去都很健康,估計是病人家屬。有時也有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或是自己拄著雙拐艱難行走的。每每看到這類病人,我就下意識地想要多看幾眼,卻又不好意思,只好匆匆地瞟一眼,便轉移了視線。
陳莫,他能夠重新站起來麼?
九點半。距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遲到是正常的,雖然在我的記憶中他從未遲到過。他總是準時地依約出現,既不像我總是提前半小時,也不像衛東那樣老是遲到。
唉,他曾經是一個多麼精緻的人啊,如今卻被命運傷得千瘡百孔。他是越來越會隱瞞自己的感情了,自從那次在醫院的歇斯底里之後,我有多久沒見過他流淚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有點內向,但並不孤僻,他總是很溫和地對朋友敞開心扉,他從不需要作偽的假面具。不,他不應該不流淚。即便被認為是脆弱也好,我寧願他像那次一樣哭出來。哭出來,把他的包袱甩掉!
十點。我的腳站麻了,腰站酸了,我機械地在一處花壇邊坐了下來。
怎麼辦?我真的要在這裡等他麼?該等到什麼時候才走呢?他竟敢真的不來?他好意思!……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急忙掏出它。我就知道是陳莫。
「餵?」
對方沉默了一秒鐘。「你在哪兒?」
我老老實實回答:「康復中心大門口。」
「你還真去了!」語氣有點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