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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是如此……
繆晨光在一片混亂中被人們擠到一旁,她感覺自己渾身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真相。她的視線一刻不離蔣劍鯤,她看到他的臉色由鐵青變得蒼白,雙眼紅腫,重重地喘息,那模樣好似動物園裡被激怒的野狼一樣。
對面的顧廷也好不到哪裡去,眼鏡架歪掛在鼻樑上,嘴角滲著一絲血痕,憤怒地瞪著蔣劍鯤。
眾人將衣衫不整的兩人分開。大曾架著蔣劍鯤想把他勸走,他卻一把掙開了大曾的手。「別碰我!……我的拐杖!」
繆晨光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盲杖交到他的手裡。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微微發顫。但他的聲音卻很沉穩。
「我們走。」
大曾立刻攙扶著他轉向門口。繆晨光跑去將門拉開。
但蔣劍鯤沒有即刻走出去,他此時已稍微冷靜下來,朝他妹夫的方向扭過臉。他面若寒霜,聲音冷得像冰一樣。
「你回去告訴蔣芸芸,我不是她哥。叫她以後再也別管我的事兒!」
說完,他用力揮動盲杖,似乎要把擋在身前的一切障礙掃清,然後一步一步,穩穩地朝店門外走去。
繆晨光緊跟著他和大曾出門上了車,大曾迅速發動汽車,駛離了那個混亂不堪的場所。
一路開出好遠,繆晨光才發覺自己的肩膀因為緊張而一直緊繃著,拳頭也是緊握著,全身筋骨始終不曾鬆懈。她回頭看著后座上的蔣劍鯤。他抿著唇,閉著雙眼,眉頭死死地打著結,額角貼著車窗,一隻手緊緊地捂在胃上。
一定是給氣得。繆晨光猶豫著想要開口問他怎麼樣,可大曾對著她連連搖手,示意她別多話。繆晨光只好扭回臉,低頭盯著交握在膝頭的雙手,越回想剛才的情景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只感覺鼻子一陣發酸,眼前瞬時蒙上了一層霧氣。
第11章
回到住處的時候,蔣劍鯤看上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眉頭深鎖,一言不發地走回自己屋裡,反手鎖上了門。繆晨光求助地望向大曾,可他似乎也沒什麼主意,只好安慰繆晨光幾句,看天色不早便駕車離開了。
繆晨光忐忑不安地在蔣劍鯤的屋門前徘徊了好久,最後還是沒有勇氣去敲門。她走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飯,暗自希望他能在飯前消了氣。
可正忙到一半,卻被外頭傳來的一陣動靜嚇了一跳。她跑出廚房,發現聲音是來自西屋。短暫的平靜之後,又是一陣稀里嘩啦的響聲。她急忙跑了過去,所幸西屋並未上鎖。她推門而入,果然是蔣劍鯤在那裡。他正捧著一具動物頭像泥塑,惡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嘩啦一陣響,泥塑摔裂了。地上散落著不少碎片,幾具殘缺不全的泥塑無辜地躺在他的腳邊。
繆晨光頓時大叫起來:「蔣老師!」
「出去!」
他對著她吼了一聲,然後摸到靠牆擺放的方桌,揮起盲杖。又一陣亂響,放置在桌上的小型泥塑統統被他掃落到地上。
「蔣老師!你別……別這樣!」
嘩啦啦,擱在牆邊的鐵支架也倒了。繆晨光想去攔他,可他瘋了似的揮動著盲杖,讓她無法近前。她看見那尊齊人高的關老爺,斷了青偃月刀,長長的美髯也碎裂開來。
他摸到房屋中間的那張矮桌。可繆晨光搶先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眼看他的盲杖揮了過來,她尖叫一聲,閉上了眼。可盲杖並沒有揮落下來。
「你瘋了?讓開!」他沖她吼。
「這隻貓是我的!你已經送給我了!」繆晨光大聲說。
他一愕。那隻泥貓好好地呆在矮桌上,倖免於難的還有旁邊那尊人物頭像半成品。
兩人僵持了幾秒,蔣劍鯤緩緩地放下了盲杖。繆晨光驚魂未定地盯著他看。他低低地喘著氣,雙頰泛著異樣的紅暈,幾滴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流。
繆晨光頭一回知道,原來破壞某樣東西,需要耗費這麼大的氣力。
緊接著,蔣劍鯤一言未發,轉身摸索著走出了屋子。繆晨光愣怔幾秒,來不及處理一塌糊塗的西屋,趕緊跟了出去。
蔣劍鯤腳下生風,他揮動著盲杖探路,跌跌絆絆地走出院門,朝村中走去。繆晨光只來得及把院門虛掩上,便緊緊地跟了上去。她不知道他要去哪裡,而他似乎也毫無目的,只是磕磕碰碰地沿著硬泥路亂走。她在身後跟著他,幾分鐘之後,被撲面的冷風打了個激靈,這才意識到他連件外套也沒穿,隻身著一件單薄的毛衣。而她自己也是一樣。一旦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凍得渾身打顫。
「蔣老師……」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喚他,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幾乎耳語一般。「蔣老師……」
他沒理她。可能是沒聽見。他的頭髮被寒風吹得蓬亂不堪,他抬著頭,只一個勁兒往前亂走,盲杖揮舞著,戳點著地面,好幾次險些絆倒在路邊的亂石堆里。
也有路人朝他們好奇地張望,但此時已將近傍晚,人們都忙著趕回溫暖的家,去享受美味的晚餐。沒有人關心這一前一後行走的兩個人究竟出了什麼事。
「蔣老師……回去吧……」
還是不理。她覺得自己像在自言自語。牙齒開始打戰,可她依然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然後她終於發現,他要去的地方,原來是那裡。
不知是被他撞對的,還是來了太多次對這裡太熟悉了,他順利地找到了遺址的入口,推開生鏽的鐵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