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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走了。」
「好嘞!」
司機哈哈一笑,發動汽車。
計程車駛上高速公路,在環線上飛馳。一路上駕駛員的嘴就沒停過,一直三心二意地和繆晨光聊著天。這人是個話癆,又是典型的自來熟,沒聊幾句就一副老熟人的模樣,聽說她是從南方到北京讀書的大學生,就更是包打聽似的問了她許多事。繆晨光哪裡扛得住北京計程車司機那張嘴,對他的問話幾乎統統交了底。
「我姓曾,大伙兒都叫我大曾,您也這麼叫我得了。蔣老師常包我的車,我也算蔣老師的專職司機啦……對了,您貴姓?」
「……我姓繆。」
「哦,小繆啊……你是浙江人?浙江好啊!江南水鄉,專門出美女!難怪我今兒一見蔣老師就覺得您精神頭兒十足呢,原來是有美相伴,不亦樂乎啊!」
繆晨光不知說什麼好,只得尷尬地笑笑。從後視鏡偷偷看一眼蔣劍鯤,他的黑墨鏡遮住了面上的表情,像是壓根兒沒聽見司機的玩笑話。
大曾又繼續往下說:「我剛還想呢,您不是只要男孩兒,老張頭這回怎麼給找了個女孩兒……其實女孩兒有女孩兒的好處,女孩兒心細,手腳又麻利,不像男孩兒毛毛楞楞的,今天打個碗,明天砸個碟……」
「也不見得吧。」蔣劍鯤忽然開口說了一句。繆晨光頓覺臉上發燒。
「我說真的蔣老師,您就聽我一句,老張也不容易,這年月哪家的孩子不是被寵著慣著,他上哪兒找那麼多吃苦耐勞勤勞勇敢的大學生去?您也別難為他了,我看小繆就挺好……哎,對了小繆,學校早放假了吧,都這時候了你還在北京,是不打算回家過年了?」
「嗯,不回了。」
「你才念大一吧?頭一個春節就不回家過?」
「嗯……今年先不回。」
「為什麼呀?買不著火車票?那坐飛機呀!現在不都流行打飛的嘛。」見繆晨光只矜持地笑笑,大曾不再說笑,「……怎麼,家裡有困難?手頭不寬裕?」
那邊大曾問得順溜,這邊繆晨光倒也不避諱,她簡單答道:「原本是想要回家的,可想想光來回車票就得好幾百,還不如留在這裡打個短期工賺點生活費來得划算……」
「那你不想家啊?」
「還行吧……」
「哎喲,你爸媽可要想死你了!」大曾嘖嘖嘆道,「真不錯嘿,現在還有你這麼懂事的大學生,你爸媽真是有福分……蔣老師,您瞧老張這回給您找了個多好的孩子,不容易,我說您可別欺負人家……」
「大曾,專心開車,哪兒那麼多廢話。」
大曾嘿嘿一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兒子大了也能這麼出息就好咯!說實話我當初可是真心想要閨女,可偏偏攤上個小子。今後要是國家政策寬鬆了,我準保再要一個……」
蔣劍鯤打斷他:「這事兒你跟我這兒說沒用,回家跟你老婆說去。」
大曾哈哈大笑,總算是轉了話題。他滔滔不絕地從城南的水質一直說到近期上映的電影,等聊到日韓世界盃的時候,麵包車終於抵達目的地。
車子停在一條窄窄的馬路旁,臨街是一家門面寬敞的店鋪。店面的裝修極具現代感,鋥亮的落地窗,映著路上來往的車輛和行人,一眼望去能看見店裡頭的擺設。門廳沒有什麼人,倒立著不少雕塑,有如美術館的展廳一般。門前一具抽象主義風格的鋼雕,看不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店鋪招牌由不同材質組成了幾個奇形怪狀的大字——「雕刻人生」。
「我去找地兒把車停了。小繆,你先陪蔣老師進去吧。」
繆晨光應了,忙下車去替蔣劍鯤開門,又學著大曾的樣兒一手護住他的腦袋,一手攙著他下車。這一回他倒沒有像先前那樣把她推開,但他仍是不要她的攙扶,只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讓她引路,這模樣倒像是他攙著她似的。
大曾的車開走了。繆晨光引著蔣劍鯤進了店裡,立刻有人迎了上來。
「蔣老師,您來啦。老闆正等您呢……」
蔣劍鯤點點頭,說一句:「在這兒等我。」說完便自己探著盲杖跟著店員走進裡頭的房間。
繆晨光呆在原地,不知該干點什麼。她意識到,自己被蔣劍鯤帶出來的作用,大約只是攙扶和等待。但她對此倒沒有太大意見,能夠偶爾出趟門進次城,總比成天呆在村裡頭好吧。
繆晨光走到窗邊站定,店員替她沏了杯茶擱在茶几上,她道聲謝,卻並沒有坐在沙發上乾等。她透過擦得透亮的窗,看著外頭的街道。雖然不是寬闊的大馬路,但依然人來車往川流不息。她看到街對面有幾家女裝店,還有一家飾品店,她想著要不要趁這段空閒時間出去逛逛,但最終放棄了這想法。她轉過身,環視一圈店內的裝飾擺設,真是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這裡的布置如同一場現代雕塑藝術品展覽,各種材質的雕塑井井有條地擺放在店內各個角落,玉雕、鋼雕、仿銅雕、石雕、木雕、陶瓷雕、石膏像……造型更是各不相同,有一些是具象可辨認的,大多則是和門外那尊雕塑一樣,奇形怪狀的讓人看不明白。這情景倒讓她想起蔣劍鯤那間擺滿泥塑的黑乎乎的屋子來。除去擺放著的圓雕,牆上也掛了一些浮雕和透雕作品,另外還有一些畫作,同樣是讓人看不懂的抽象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