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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晨光幾步一滑地踩著雪水朝前走,今晚這些雪水就會在寒風中凍成冰,把因降雪而顯出幾分柔美的大地再度變回硬硬冷冷的模樣。她沿著村外的公路走走停停,四下顧盼,一直向前,尋找小貓的身影。誰知這一找,就是一下午。
等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是兩個小時以後,氣溫還在一點點下降,路上的積雪越化越快,冰涼的雪水逐漸滲透了她那雙不怎麼厚實的旅遊鞋。這裡畢竟不是南方,即使走再多的路也無法讓身上變得暖和,只消一陣刺骨的寒風就又讓剛聚集起來的一點熱氣消失殆盡。繆晨光發現自己已從偏僻的鄉郊來到了高樓聳立的馬路旁。身邊的人逐漸開始增多,她先是隨著人群向前,然後停下腳步,在原地站定,愕然發覺自己就快走到城西的火車站了。她不禁有些驚訝,沒想到一不小心竟走了這麼遠的路。前面不遠處是一座天橋,上上下下的人流讓她望而生畏。她往路邊退了幾步,給提著行李包裹腳步匆忙的行人讓開道路。再往前的馬路對面,就是火車站,幾年前新修的建築如今看來已經顯出幾分破敗,站前的廣場上人頭攢動,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花壇、草坪、台階、牆根,到處都是站著坐著蹲著躺著的人。每年此時,這裡都是返鄉人大集會的地方,人們聚集在車站內外等票、等車,等著回家過年。
繆晨光望著那些在冰天雪地里守著行囊苦苦等候的人們,心中湧起一股小小的衝動,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是出來找貓的,而她的阿咪不在這裡。
她轉過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回到住處的時候,早已過了晚飯的鐘點。繆晨光顧不得生疼的腳底板,忙先到蔣劍鯤那裡報到。她惴惴不安地想著,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這麼晚才回來,還連累他吃不著晚飯。
推門進屋,卻聞見一陣方便麵的香味。蔣劍鯤坐在書桌前,桌上擺了碗筷和水壺,還有拆了封的方便麵包裝。碗是空的,只剩了湯,看樣子他已經自行解決了晚餐。繆晨光猶豫幾秒,怯生生喊了一句:
「蔣老師……」
蔣劍鯤朝門口轉過臉來,看上去滿面陰霾,只待發作。
「你去哪兒了?」他冷冷發問。
「我……去教英語了……」
「教了一下午?」
「後來……出去轉了轉……」
「轉轉?轉到廊坊去了?現在都幾點了!」
果然發火了。繆晨光自知理虧,只嚅嚅地答道:「我去找貓了……」
「貓?……貓?!」蔣劍鯤皺起眉,灰濛的雙眼不太準確地衝著繆晨光的方向瞪了起來,「就為找只流浪貓,你在外邊逛盪到現在?」
「嗯……就想隨便走走順便找貓的,結果都走到西客站了……」繆晨光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竟還有心笑了笑。
「還笑!」蔣劍鯤兇橫的語氣一下掐斷了繆晨光的笑,「你怎麼回事兒?一聲不吭跑西客站找什麼貓!搞到這時候才回來……你有什麼問題?不知道年底外頭亂嗎?你不怕出事兒我還怕負法律責任呢!」
繆晨光低著頭老實聽著,她的心思到此時還沒有拽回來,連罵聲都聽不進去,也懶得說話,只從喉嚨口擠出幾個單音節當作回答。
聽她心不在焉地應付自己,蔣劍鯤眉峰一蹙,「幹什麼?死氣活樣的,有意見就說!」
「不是,沒有……走累了……」
「你也知道累?大老遠的西客站都打個來回了……就為只貓!」他不屑地冷哼一聲。
繆晨光不由在心裡嘆氣。漫無目的地走了一下午,已經耗費她不少體力,滲透球鞋的雪水似乎也已經浸濕了襪子,兩隻腳像兩塊冰磚似的沁涼沁涼,此時她只覺得腰酸背痛、口乾舌燥、無精打采,實在沒有心力再跟他多說什麼。
「對不起……您說得對,我不該亂跑……對不起。」
聽她喃喃地認了錯,語氣也挺誠懇,蔣劍鯤似乎稍微壓了壓火氣。繆晨光不等他再說出什麼損話來,上手替他收拾碗筷。
「蔣老師……晚飯就吃方便麵麼?」
蔣劍鯤悶哼一聲,「不然怎麼辦?乾等你回來做,早餓成骷髏了。」
「……夠吃嗎?要不要再給你做點兒……」
「用不著。做你自己的吧。」
「哦……」聽說不用再做飯,繆晨光不由鬆了口氣,「那我回屋了。」
她端起空碗正想離開,卻又被他叫住了。
「天黑以後別在外頭瞎轉悠,不然你的安全我負不了責,聽到麼。」
「好……」
他沉默幾秒,忽然又問:「找著了麼,你那貓?」
她一愣,倒沒想到他還會問起她的貓。「沒有……」
他聽了,沒任何表示。繆晨光又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問什麼,這才返身離開。
回到自己房間,疲憊和倦意一波波襲來,繆晨光實在沒精力做晚飯,反正也沒覺得餓,便胡亂洗漱一番,直接鑽進了被窩。可翻來覆去折騰了一陣,越睡越覺得身上發冷,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整個人越縮越攏,像只蠶蛹似的蜷著身子朝床尾的暖氣蠕動。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又死又沉,連自己什麼時候滾下床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蔣劍鯤很難得地起早了。雪後的清晨總是格外清冷,冰涼的空氣吸進肺里,把人刺激得睡意全無。他磨磨蹭蹭起了床,洗漱罷,便等著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