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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博把這歸咎於自己不常有旅伴。
這天S市不算特別明媚,天有些陰。上了高速以後,車窗外的景象從紛亂的街景,變成了飛速略過的山林草叢。
周景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額頭靠著窗戶,一隻胳膊肘搭在窗框上,伴隨著香甜的呼吸聲睡著了。
和周母不同,沈思博看著周景桉的時候,總會不由感嘆他真是人如其名。
春和景明,鳥雀啁啾。一片盎然中,桉樹的枝幹挺立,綠葉隨風而動,在一片嫩草上,投下一團微微晃動的斑駁樹蔭——溫和又美好。
沈思博就這樣,難得安靜地看著周景桉。
周景桉的頭髮看起來真的很輕很軟,有些蹭到車窗的髮絲已經起了靜電,黏在玻璃上一晃一晃的;有種平日裡在周景桉身上很難看到的,像小朋友一樣的可愛。
沈思博不知不覺就翹起了嘴角,情不自禁地緩緩伸出手,去逗弄那幾撮俏皮的軟發;可還沒碰幾下,周景桉就轉了轉脖子,醒了。
沈思博用他能做到的,最自然的動作收回了自己的胳膊,雲淡風輕地把手搭回了自己的腿上。
周景桉不緊不慢地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腰,直直地靠在了椅子背上,緩緩地眨著眼睛。
過了一會兒,周景桉才緩緩開口:
“沈思博……”
沈思博立刻把耳朵湊過去,只聽周景桉用明顯放低了的聲音問:
“你……怎麼看待男人和男人談戀愛,這種事。”
沈思博嚇了一跳,只是強撐著沒表現出來,頓了一下,儘量語氣平靜地問:
“怎麼突然問這個?”
周景桉把上半身又往沈思博的方向斜了斜,兩人的肩膀已經結結實實地抵在了一起,周景桉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們學校有個男老師,跟我表白了。”
如果不是顧及著車上還有別的乘客,而且很多乘客已經睡著了;沈思博覺得自己這時候會直接驚叫著跳起來。
沈思博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周景桉。沈思博覺得自己的語言功能好像出故障了,下頜無法控制地微微抖動,嘴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景桉的臉色也不怎麼坦然,眼神飄忽;見到沈思博這麼震驚的神情,心中的不坦蕩之感更甚,下意識地弓著脊背,彎了點兒腰,像是想要躲在椅子背後面。
沈思博也配合地降低了自己的身位,像小時候在課堂上偷偷交頭接耳的一對同桌,儘量縮起來,企圖被前面認真聽講,坐得筆直的同學擋住。
沈思博小聲發問:“誰啊?我見過嗎?”
“你見過,就是之前我們同一桌吃飯的。我們學校物理系的老師,鄭子浩,比我大兩年。”
沈思博更驚訝,怎麼已經談過年齡這種事了嗎?
“可是,我記得那天,你倆好像也沒怎麼聊吧?他什麼時候跟你表白的?”
“那天之前就說過一次。他是班主任,去盯他們班同學上課狀態的時候,看到了我講課,然後聊了幾句,就問我考不考慮同性了。”
周景桉說話時輕輕垂著眼睛,微微低了頭;從沈思博的角度,只能看到周景桉上下翻動的纖長睫毛。
“那……”沈思博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拔涼,仿佛渾身都不舒服:“那你是同意了嗎?”
“當時沒有。”周景桉抬起眼睛,一臉理所當然:“我說我從來沒考慮過,他聽了之後也沒說什麼,交流了一下他班學生的情況,就沒後文了。”
沈思博此時心情很複雜,“從來沒考慮過”,這話澆滅的可不僅僅是鄭子浩的希望。
周景桉沒注意沈思博已經暗下來的神色,以為他只是還沒反應過來,還在接受,便接著說:
“那天你沒到之前,他跟我聊了會兒拓撲;他應該根本不知道拓撲是什麼,我完全接不上他的話。但是過了一陣他又見到我,說看了我所有的論文,覺得很多地方都很有意思……”
“所以你……心動了?”
沈思博微微睜大了眼睛,定定地望進周景桉的眼睛裡;像一隻泰迪熊玩偶望著收到了新玩具的小主人。
周景桉沒直接回答,而是先斟酌了一下用詞:
“我……覺得他很用心,跟他交流明顯能感覺到他很認真地讀過。我只有在給自己找碩士導師的時候幹過這種事情,他一個學物理的,啃這些論文肯定比我更辛苦。所以我在猶豫……或許用性別來框定愛情,有些狹隘。”
沈思博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看著周景桉,胸腔一起一伏地吸氣呼氣。
周景桉莫名有些臉熱,動了動自己的膝蓋,輕輕撞了一下沈思博的腿,壓著嗓子問:
“你覺得呢?”
沈思博下意識地收了收自己的腿,垂下頭不咸不淡地小聲說:
“確實有點狹隘。”
兩人都不再說話,空氣里只是源源不絕的柑橘調車載香水的味道,順著空調風,直直撲向兩人鼻尖。
車還在顛簸,沈思博和周景桉仍舊弓著腰駝著背,縮在座椅靠背後面,也不知道是在躲什麼。
過了半晌,沈思博忽然開了口:
“周景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