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保送去S大的資格讓周景桉在高三後期沒有什麼高考壓力,每天只是憑著慣性和禮貌去學校上學。
自習課時,比起在教室寫作業,周景桉更常做的事是去操場一邊看書一邊看沈思博訓練。
一切都過得很順利,沒有熬夜,不曾失眠,沒有歡欣雀躍,也不會痛不欲生。
直到周景桉到了S市,已經在學校辦報到手續,收拾宿舍的那天;周父去給周景桉寄他拿不下的行李,碰上一場颱風,雨大路滑,周父在過馬路的時候倒在了路中央。
正開車的司機不曾遇到過極端天氣,本就心慌;後邊的車都趕著回去,還一個勁兒地打喇叭。
司機加了速更心慌,視線受阻,剎車又打滑;周父沒來得及起來,連人帶著要寄的包裹都被撞翻在地。
司機沒有肇事逃逸,開了雙閃,在雨中撐著傘下車查看情況,拍照記錄了事故現場,也及時將周父送了醫。
只是因為颱風影響了小鎮的交通和通訊,周景桉沒有第一時間被通知到;電話打通的時候,周景桉聽到的只有救治無效的消息。
周景桉說實話,已經忘記了肇事司機長什麼樣子,忘記了他是怎樣聲淚俱下地解釋和道歉,也不太記得父親遺體告別的流程是怎樣走完的,那天他披麻戴孝鞠了多少次躬……
他只記得,警察在核查事故現場的照片的時候,指著一張照片問司機:
“這一團是什麼?”腰子—
司機看了半天,說:
“應該是本書,被雨淋了,又沾了血,所以是這個樣子。”
周景桉沒自己帶去學校的行李中,有三分之二都是書。因為又厚又重,周景桉在往自己行李箱裡塞的時候,被周父嚴詞拒絕了。
“書這些太重了,你第一天去學校好多事情要乾的,拿著不方便。反正你又不急用,非要要的話,你過去之後我寄給你吧!”
周景桉同意了。
所以在那之後的連著一周,周景桉都會夢到自己滿身血污的父親,在大雨中撿散落在地上的一本本書。
書被雨水泡得濕淋淋的,被撿起來的時候水柱混著泥沙留下來。父親咬著牙佝僂地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撿起來摞在一起。
周景桉慌亂地去扶地上的父親,用手按住他額角還在流血的傷口:“爸你別撿了,快去醫院啊!去醫院!”
夢裡的周父認不出周景桉,每次都會甩開周景桉的胳膊,著了魔一般念叨著:
“不行,景桉的書他還要用的……”
後來周景桉經常失眠,跟同學的交流越來越少,狀態越來越差。學校通知了周母,周母擔心,乾脆搬來了S市,方便照顧周景桉。
再後來,就是沈思博也來S市讀中學了,在周景桉家裡借住。
周景桉原先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直到今天校長提到轉學的事情,沈思博的表現……很奇怪。
周景桉試探地問:
“沈思博,你當時轉去S市一中讀書,是因為這件事嗎?”
沈思博眼神一顫,下意識地躲開周景桉的視線,不想回答。
周景桉有些奇怪,又問了一遍。沈思博才很不情願地開口:
“我之前說過不對你撒謊的,我想說話算話……”
周景桉一怔,隨即明白,這大概就是沈思博的肯定回答了。
周母搬去S市之後,周景桉的情況還是很不好。
他會去接受心理治療,也會吃藥,勉強支撐著去學校上課,但他仍舊不願意敞開心扉,與心理醫生之外的人交流。
周母也束手無策,只能幹著急。周景桉本來就不是開朗熱情的性格,出了這件事之後,每天跟周母說的話可能超不過一百個字,跟老師同學就更少。
沈思博一開始並不知道有這麼嚴重,有時候周末和周景桉打電話,周景桉還是願意說話的,雖然不多,但會主動關心他。
周母注意到這個現象之後聯繫了沈思博,沒過兩天,沈思博和沈父沈母就達成一致,接受了S市一中要沈思博過去當體育特長生的邀請。
第13章 慢慢消(下)
沈思博在S市一中過得也並不順利。
沈思博本身沒有做體育特長生的打算,打籃球也只是愛好。可去了一中以後,每天的訓練都成了必須,比賽前周末還會加訓。參加比賽的時間和上課時間撞了,也永遠是比賽優先。
想要幫周景桉調整狀態的目的還沒達到,反而是自己的學業先出了問題。
轉機出現於某個周末,當沈思博拿著自己的數學月考試捲髮愁的時候,周景桉恰好悄無聲息地路過,在他身後一起看了會兒試卷。
沈思博過了好久才發現周景桉在自己身後,忙欲蓋彌彰地伸手去遮那少得可憐的分數,漲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
“我……我發揮失常,粗心了而已。”葽要
周景桉的表情乾淨又冰冷,語氣平靜無波:
“選填題里一共六道因式分解,你錯了四道,這是你沒掌握,不是粗心。假設這張卷子裡因式分解的題再多百分之十,你應該就不及格了。”
沈思博又羞赧又尷尬,像是被扯掉了遮羞布一樣,莫名有些生氣,皺著眉頭滿臉的不耐煩:
“反正已經考完了,我也及格了!假設只是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