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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種十分得體舒服,跟精緻漂亮不沾邊的長相。
這會兒整個五官都攏了層讓人窒息的陰霾。
就因為沒有睡飽。
陳霧還沒從晏為熾的答案里回過神來,懷裡就被丟進來幾本書。
“去幫我還了,長林天橋那邊的圖書館二樓。”
緊跟著這句話的是,衛生間的門被關上的聲音。
接著就是水聲響起。
裡面的人早上起來要洗澡,每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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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比往常要空蕩,陳霧把書還了就準備離開,他快走到樓梯最下面那層時,右邊走廊突然射來一道目光,死瞪著他。
他沒抬頭迎上去,而是繼續走。
陳霧被拽住胳膊,力道緊箍著他的腕骨。拽著他的人在他耳邊低喘著開口:“我以為看錯了,真是你。”
“鬆手。”陳霧說。
那股力道沒松。他一字一頓,“季明川,別抓著我。”
只有足夠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樣的口吻,是真的生氣了。
季明川一聽就下意識的鬆了手,他跟在陳霧後面下樓,冷清清地說:“我給你打電話發信息你都不回,你還把我拉黑了。”
字裡行間是自然流露的不滿與指責。
陳霧用一種費解的目光看他。
季明川從陳霧的表情里讀出什麼,臉色僵了僵,他偏頭看別處:“我們和別的情侶不一樣,我們分了還能……”
“是不一樣,”陳霧點點頭,“就我自己。”他垂眼摩挲帆布包的袋子,指腹蹭著那些起毛的地方,“只有我是同性戀,我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走,從來都只有我。”
這番話聽不出混雜著哪幾種情緒,音量也不大,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僅此而已。
季明川解開黑色風衣里的襯衣扣子,喉結略顯急促地滾了滾,有點喘不過來氣。
角落裡的這一小塊空間好似被屏蔽在時空之外,徹底凝固住了。
陳霧和季明川面對面站著。
咫尺之間,兩個世界。
“不管怎麼說,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把你當成了親人,你知道的,沒人比你更清楚,”季明川聲音嘶啞,“除了你想要的感情,我別的都可以給你,還和從前一樣。虧欠你的部分,我以後會加倍補償。”
陳霧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一個動作,回答了所有。
“別這樣。”季明川將手抄進髮絲里,打理過的額發有點凌亂地搭下來,顯出些許被煙火薰染的氣息。在一中,除了幾個老師,沒人知道知道他是從偏僻的大山里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他的身上找不出半點寒酸侷促的痕跡。
他生在條件很差的貧苦家庭,單親,有個常年臥病在床的父親,卻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書海世界築夢。
因為有人替他負重。
“你在春桂沒有朋友,這段時間你都住在哪?旅館?”季明川緊盯著陳霧。
陳霧依舊沒作聲。
季明川將陳霧的沉默當成默認,他怔了怔:“你從小到大都節省,怎麼捨得住這麼久的旅館,這裡跟村里不同,販賣器官的,傳銷的,性交易組織……多的是你想不到的黑暗。”
陳霧:“哦。”
這個字代表他在敷衍。
也是只有親近之人才能領會。
比如季明川。
季明川的面色一變,他沉寂了會,再次逼問起來,固執地非要弄清陳霧留在春桂的動機。
“你說你不喜歡大城市,覺得吵,汽車高樓你都不喜歡,你就喜歡小山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目光掠過他腳上的棉鞋,身上的棉衣。
別說那種一二線大城市,春桂這種十幾線小城市他都融入不進來。
季明川厭煩這種脫離掌控,理不通看不透的感覺,他拿出手機說,“我現在給你訂車票,你今天就走,春桂不適合你。”
陳霧徒然開口:“你爸的墳在哪?”
季明川按手機鍵的手停下來:“我還沒回去。”
陳霧猛地抬頭,他在這場不期待的碰面里第一次出現情緒崩塌,睫毛顫動,聲線發抖:“季明川,你爸死了快一個月了!”
季明川低喃:“看到我和別人親吻,你都沒這麼激動。”
此時,他的關注點竟然在這個地方。
見陳霧的眼周迅速變紅,攥著紡布袋的手因為用力過度已經出現了痙攣的跡象,季明川才開口解釋,“這學期太忙,我馬上就放假了,到時候我會跪在我爸的墳前跟他解釋,他也會理解我的,在他心裡,沒什麼比我出人頭地重要。”
平靜理智,薄情得讓人心寒。
陳霧轉身就走。
季明川望著陳霧離他越來越遠,就快要淹沒在人流里,他的呼吸一點一點變得紊亂,不自覺的要追上去。
圖書館上面的台階上傳來喊聲,儘是不令人反感的嬌氣:“季明川,我腳疼!”
季明川的身形頓了一秒就快步走近陳霧,對著他後腦勺說:“你要留在春桂就留在春桂,可以是想換個環境,也可以是打算結交新朋友,怎麼都好,不要是為了我……眼鏡別用劣質的對眼睛不好,原來那副我給你買的你不想看到可以不要了,但起碼要換副差不多質量的……把我的號碼加回去,有事有困難可以找我,別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去……我欺騙了你,我會用後半輩子還你……我真的……已經喜歡上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