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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法官那邊還是讓步,同意了線下開庭,案子也還是贏了。
過後和客戶吃飯,人家捧他,他便也解釋了幾句,說確實是因為辦過幾起類似的案件,感覺線上和線下差別很大,有時候是因為網絡卡頓,有時候又是對方律師臨時出示證據,沒辦法看清楚,影響舉證質證和法庭辯論的效果。
人家又說:“齊律師的判斷到底還是沒錯。”
齊宋笑笑,心裡卻在想,他也許只是想要離開,想讓自己更忙一點。
那幾天當中,他只給關瀾發過一條信息,還是關於文濤和林瓏申請恢復監護資格的案子,因為走的是簡易程序,三天出判決書,這時候已經知道結果。不出所料,兩人的申請都被駁回了,文千鴻的指定監護人還是婁先生。
這本來是個挺好的消息,他發出去,等著對面的回覆。
關瀾也確實回了三個字,太好了,以及一個表示愉快的表情圖。
齊宋明知球已經到他這邊,應該是他再說些什麼,但他只是看著,等著。
還是關瀾又發來一條,也是關於案子,跟他這裡的情況差不多,法院發了簡訊過來,說是疫情原因,方晴的離婚訴訟改成了線上開庭。
齊宋也回了三個字,那挺好。
言下之意,不用跟家暴男面對面了。但其實他本來一直以為這是個機會,兩人至少可以有個理由,見上一面,現在也沒有了。
而且球已經到了關瀾那邊,他繼續看著,等著。但聊天界面就停在那個地方,再無下文。
這在關瀾身上是極少發生的事,她通常是那種願意說最後一句話的人,出於禮貌,無論是對方是院領導、學生還是當事人。
只是這一次,她忽然覺得不同,忽然不講理起來。明明是她什麼都沒說,卻還在等著齊宋說些什麼,認為他們之間的對話不應該就這樣結束。但聊天界面就停在那個地方,再無下文。
她也知道自己沒道理,趙蕊早就告訴了她診斷結果,AvPD。她早知道齊宋就是這樣的人,自願走進這段關係里。當時覺得無所謂,自認並沒那麼高的情感需求,也沒那麼多時間去談戀愛,她不會用情緒去困擾他,也可以接受他銷聲匿跡一段時間,以及後來兩人之間周末見一見的模式也讓雙方感覺挺舒適。
但真的遇到事情,還是不一樣的。比如上一次,她跟他說起過去。再比如這一次,她告訴他爾雅的選擇。回想兩人相識至今的幾個月,每次疏遠,每次冷下來,好像都是因為她身後的包袱。她知道他已經做過一些努力,普通人的一小步,便是 AvPD 的一大步。但如果太多了,他不行。她覺得他也許已經厭煩了。
關於爾雅將來的安排,她還沒跟黎暉談過,所以也不方便告訴陳敏勵,讓母親沒必要地先擔心起來。還有趙蕊,正在跟老李搞生孩子的問題,她不想讓她再多一件事。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原本想的那麼瀟灑,她還是需要一個人,可以把那些沒辦法跟別人說的話,好好地說一說。也許她最初的想法就是對的,她的負擔太多了,而他是個什麼都不用背負的自由人,何苦呢?
方晴的案子開庭之前,關瀾照例給她做了模擬庭審。把法官可能會問到的問題都過了一遍,基本信息,訴訟請求,是否同意離婚以及理由,還有對於子女撫養和財產分割的意見,每個問題怎麼回答,重點放在哪裡,什麼話不能說。
那是在方晴新租下的房子裡,一套一室一廳,也在大學城附近。
之所以在那裡見面,是因為方晴不方便請假,下班之後又要陪著孩子寫作業,再找時間去法援中心太緊張了。但這也是關瀾主動提出來的,又一次犯了齊宋跟她說過的忌諱,有點故意似地。
張井然跟著一起去了,聽到她複述那些問題,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還是忍不住品評:“就現在,2022 年,離婚案開庭,法官還要問有沒有包辦、買賣、或者搶親的情況,我頭回聽說的時候簡直震驚了。”
關瀾沒什麼閒話的心情,卻是方晴在旁邊安慰了一句,說:“你們律師總是看到聽到這些,可能是會有不好的感覺吧。我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有段時間也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但其實還是有好的婚姻的,就像這裡上一任房客,是對小夫妻,兩個人租房結的婚,前一陣終於買了自己的房子搬走了。你看牆上那個印子,原本掛的是張婚紗照。”
她回身指著床邊的牆壁,白色乳膠漆略顯陳舊,上面確實有個淺淺的灰色的印子,勾勒出一個大大的方框。
把庭審的注意事項講完,臨走又關照了幾句。
關瀾問方晴:“這段時間戴哲來找過你嗎?”
“沒,”方晴回答,“他公司里有我從前的同事,說是他們領導已經找他談過話,行政拘留不會開除,但如果再升級到刑事責任就不一樣了,他應該會有顧忌。只是他媽媽打電話來罵過我,說我在家待著什麼都不干,現在還想要她兒子掙的錢,買的房子。”
“家務和撫育孩子同樣也是勞動,法律規定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沒什麼好客氣。”關瀾只道。
“我知道。”方晴點頭。
關瀾又加上一句提醒,說:“還有,千萬別讓戴哲或者他家裡人知道你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