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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一一記著,點頭,又問:“那接下來呢?”
關瀾卻只是微笑,篤定,自信,說:“接下來,就是律師的工作了。”
也是在那一天,她跟方晴簽了委託協議,然後直接去法院立案,離婚訴訟和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申請,一次提交。
從立案庭出來,張井然大呼爽快,說:“恭喜家暴男喜提後悔椅加看守所五日游大禮包。”
關瀾只是笑了笑,低頭解鎖手機,把這個消息告訴齊宋。
他或許在開會,又或者在法庭上,沒有回覆。直到次日清晨,才告訴她自己已經飛到另一座城市,辦另一件案子。關瀾也只是看了看,沒有回覆。
那天是周二,她去市內的校區上課,午休時接到梁思發來的信息,問她是不是有空見面聊一聊?
兩人還是約在上次那間茶室里。去之前,關瀾尚有些憂慮,不知道梁思會不會已經想好了,要調查何靜遠那個猜測中的緋聞對象。但到地方看見梁思,便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梁思好像已經恢復了一貫處處周全的狀態,見面就對她道:“上次真的對不起,失態了。”
“沒事。”關瀾搖頭,笑笑。
梁思也笑,點了茶水,說起過去的一周:“剛開始,我還真的考慮過找私家偵探,然後想到請私家偵探犯法,又去琢磨其他的方式,比如訂票訂房的網站帳號,甚至他的郵箱密碼。說實話,認識十幾年,要猜還是猜得出的。但我後來想,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就為了那最高五萬的出軌過錯補償嗎?而且你也說過,他提的方案已經做出了很大的退讓,無論他做沒做,都不會對結果產生多大的影響。”
關瀾聽著,等待後面的轉折,或者她真正想要說的話。
“於是我暫且放下這件事,上班,加班,出差,”梁思繼續說下去,“直到有一天,在一場視頻會上,有個新加坡那邊的女合伙人,會後跟我們聊天,說她女兒昨晚高燒,她抱著孩子坐了一夜,早上兒子不肯上學,又跟她鬧。要知道就在剛開完的那場會上,她剛剛 slay 全場。所有人都讚嘆,說你怎麼能做到這些,什麼都不耽誤?她只是笑笑,好像在說,你們這些凡人啊……”
梁思說得繪聲繪色,關瀾聽著,卻覺得其中還帶著些自嘲。
果然,緊接著就聽她說下去:“其實,這種事我也幹過。像是為了打破刻板印象,又像是一種勳章。就好像在說,你們都做不到吧,但我可以。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何靜遠說過的那句話,完美常勝。他真的很了解我,真的。
“我是外所里極其少有的中國籍女合伙人,我享受這份驕傲,還有孩子,我自己也是想要的,反過來卻又把過程中的辛苦全都當作是對家庭的付出。但如果沒有他,我根本做不到,是我對他不公平了。”
關瀾聽著,竟有些動容,與她確認:“所以,你不想追究那件事了?”
梁思望著窗外,有一時的失神,隔了會兒才說:“現在只有一件事我過不去,那就是東東。我有天下班回家,去他的房間。當時已經過了他睡覺的時間,燈關了,但他還醒著。我問他,你為什麼不睡啊?他卻反問我,媽媽你還喜歡我嗎?我說當然。他又問,那爸爸還喜歡我嗎?我也說當然。但他不信,說爸爸為什麼不來給我講故事了?何靜遠過去是很喜歡這個孩子的,從東東幾個月起,他就開始給他讀繪本,讀了有幾千本。但他現在只負責早晚接送,再也沒回來過。”
關瀾不禁去做比較,何博這個父親做得是相當可以的。
“人在不快樂的時候是沒有力氣再去愛別人的。”她說,話出口又覺得冒昧了。
梁思倒不介意,反問:“就像通常說的,如果母親感受不到被愛,就很難去愛孩子?”
關瀾點頭,說:“其實男人也一樣。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男的更感情用事,更脆弱。”
梁思笑起來,說:“確實,我們所里砸過杯子、摔過文件的都是男合伙人,還總是嫌女律師情緒化。”
關瀾也跟著笑起來,自覺就像兩個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女同學。
笑完了,她才又道:“這其實也是我的經驗之談,人在不快樂的時候是沒有力氣去愛別人的。”
梁思自然也知道她的情況,緩了緩才問:“也許冒昧了,但你可以告訴我,你當時是怎麼走出來的嗎?我覺得我就快用到了。”
關瀾想了想,開口道:“我當時的情況跟你們不太一樣,一帆風順的兩個人,太驕傲了,太輕敵,結婚,生孩子,創業,把人生在世最難的幾件事放在一起做,傻得要死,最後輸的一敗塗地。那時候覺得自己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我的好朋友給我想了辦法……”
“是什麼?”梁思問。
關瀾一邊回憶,一邊說:“ 她跑來陪著我,跟我一起把活到現在所有的失敗都寫下來,比如小學一年級第一次默寫 32 分,兩年級期末考試才考了七十幾,把學生手冊藏起來不敢拿回家,五年級數學單元測驗不及格……寫著寫著,就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又一場失敗而已……但你也許沒有這種黑歷史吧?”
她問梁思,一半恭維,一半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