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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幹嘛這樣?”她打斷陳敏勵,“我不需要,爾雅讀書的費用我都已經準備了……”
“我知道你有,你聽我說完,”陳敏勵卻也打斷她,說,“賣房換房,最主要還是為了我自己。一方面是想換個環境……”
她說到這裡停了停,望著廚房窗口的花架,是關五洲親手做的,從前也都是他在侍弄。陳敏勵後來學著養起來,卻一直養不太好。有些人有綠手指,而另一些人就是沒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理解?我心裡有你爸爸,一直都有,永遠都會有,但是每分每秒都想起來,真的太多了……”
關瀾聽著,一瞬淚涌,卻只是點頭,無聲地回答,我明白,我能理解。
像是緩了許久,陳敏勵才繼續往下說:“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太拖累兒女。或者換句話說,其實所有人都想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玩……”她說到這裡笑起來,“我們就是想,大家都六十幾歲,身體也都還行,把經濟上的事情安排好,開始最後一段人生,就那麼簡簡單單的……”
“是你書法班的那個同學嗎?”關瀾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來了。
“什麼同學?”陳敏勵卻好像沒懂。
關瀾不說話,直接拿手機出來找給她看,就是她上次發在朋友圈裡的那些照片。
陳敏勵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哦,這是我們老年大學的老師,書法家協會的。”
“就是他?”關瀾索性盯著問了,總感覺這件事有點像老年性轉版的菀菀類卿。她自認為很開明,不會反對母親找老伴兒,但如果想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關五洲,她覺得母親一定會失望的。因為關五洲獨一無二。
陳敏勵卻笑起來,搖頭說:“你想哪兒去了?我換房子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們幾個老姐妹商量好的,打算買在一起做鄰居,以後方便一起玩,合著請保姆,有事互相照應。”
說完也拿了手機出來,給她看一個叫做“五朵金花”的群,有她的大學同學,也有後來研究所的同事,滿屏討論旅遊,吃飯,電視劇,買衣服……
講明了不是第二春,關瀾卻又覺得有點遺憾,非還要問:“那那個書法家呢?”
陳敏勵只是笑笑,給她個開放式的結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媽你還真瀟灑。”關瀾也笑了。
陳敏勵笑說:“可不是麼,電視劇總把老太太演成那樣,催婚催生,吵吵鬧鬧,其實老太太也是千姿百態的好不好?”
確實,“五朵金花”群里的幾個阿姨,關瀾都認識,有癌症幾年還在玩票唱戲的,也有離了婚單身至今的,老太太千姿百態。
陳敏勵繼續說著:“我確實問過你,跟黎暉是不是有復婚的可能,也打聽過你交沒交男朋友,但那都只是問一問而已。我知道我女兒棒著呢,相信這些事你都自己會有決定,也肯定能做得很好……”
“而且,我還想跟你說,人其實只有年輕的時候才會特別刻意地去做計劃,二十歲應該怎樣,三十歲又應該怎樣。真的活到這些年紀,才發現並不是非得那樣不可。三十沒能而立的人多了去了,四十更不可能不惑,五十知道什麼天命啊?回過頭再看,反而更寬容,對自己,也對別人。就像我現在,也做不了什麼,就想把自己的六十歲過好,讓你知道沒什麼好擔心的,不管什麼事,不管多少歲,都來得及……”
關瀾動容,卻又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這樣一個靠說話為生的人,忽然失去了言語,只是一下抱住母親。
陳敏勵被她嚇了一跳,卻也展臂攬住她的肩膀,手輕輕地拍著。水槽上的燈照下來,光暈圈著她們。關瀾又覺得這場景是那麼的熟悉,就像爾雅抱著她一樣。
“哎呀你們怎麼抱在一起?我也要!”爾雅不知什麼時候寫完作業,從小房間裡晃蕩出來,在外面看見她們,推開廚房門闖入。
裡面兩人都笑,朝她伸手,也把她圈進來。
那一周已經是年尾了,最後一個工作日是星期五,至呈所的辦公室空空蕩蕩。
訴訟組的人還在到處跑,因為那一陣的法院就跟醫院一樣,律師陽了向法官申請延期,法官說這麼巧,合議庭和對家都陽了,咱們照常開庭吧。
非訴組的人則大多在家工作,姜源倒是來了,跟組裡的人線上開了個會,年底總結,外加動員。
開完會,又打電話給齊宋,嗡著鼻子跟他碎碎念,說資本市場組的人頭全部凍結,新合伙人也升不了。下面人年級到了,去跟管委會談,只能給個 Non-equity partner 的頭銜。你說這算什麼?到底是 employee,還是 partner?好處沒有,活兒卻不少。下面小朋友都跟他造反,生病的幹不了活兒,病好了還要休息,怕生心肌炎。正在做的 IPO 項目還有可能要撤材料,忙了半天一場空,至於明年,是會變好還是變壞,也不一定。
抱怨完,話題又轉到齊宋這兒,問:“聽說你上江畔微風看房子去了?這是要結婚吧?還有那個不正當競爭的案子,肯定贏了,光這單就掙不少吧?”
齊宋早知道會有人傳這話,只是沒想到,姜源還給他算上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