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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說髒話!”關瀾提醒。
“媽味兒又來了!”爾雅評價。
“本來就是你媽,”關瀾根本無所謂,看看她,說下去,“就像我,有時候也想過,如果當初沒有那麼早選擇結婚生育,自己現在會在哪兒?怎麼個樣子?一定留過學,有更好的文憑,更高的職位,過更好的生活。這些我的確都想要,但與之同來的,是你不存在了。要是這個結果真的放在我眼前,我絕對接受不了……”
“為什麼?”爾雅打斷,也看著關瀾,明知故問。
關瀾眼中閃著笑意,緩緩回答:“因為,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
爾雅沒再說話,突然變得安靜,然後抱住了她,把臉埋在她肩膀上,抱得緊緊的。
她心裡一陣涌動,卻又玩笑:“所以我放棄穿越的機會,只有讓外婆自己去認識外公了,反正他們一定會認識的。”
兩人哭哭笑笑,吃完冰激凌又上路,坐著那輛灰綠色的舊車,去下一個地方。
路上,關瀾這才提起打架的事,說:“我今天跟吳老師通過電話了,關於上次你為什麼跟人打起來……”
“還有完沒完了?”爾雅一臉尷尬。
關瀾看看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家長突然去學校,自己臉上大概也是這種表情,但該說的話總還是得說下去:“老師說過她會調查事情發生的原因,她現在知道了,讓我跟你說一下,打架的行為不對,下次別打了。但是她謝謝你替她說話,請把仗義和勇敢保持下去,以後注意方式方法。”
爾雅不在乎這種“雖然但是”的批評加表揚,只是問:“她怎麼查到的?!”
“說是你好朋友幫的忙,”關瀾回想,又問,“我當時問你,你為什麼不說呢?”
爾雅低頭嘀咕一句:“因為我也在那個群里說老師壞話了呀……”
關瀾意外,怔了怔才笑出來,問:“你說什麼了?”
“我說,怎麼就體育老師生病,她不生病呢?”
關瀾簡直無語,把著方向盤笑。
爾雅卻好像忽然想起什麼,開了手機,一通發消息,半天才舒了口氣,說,“還好,還好,他們沒把那句話截給吳老師看。”
關瀾只在旁邊瞥了一眼,看到了 creeperking 暗綠色的頭像。
那個傍晚,她們去了從前住過的舊小區,也去了爾雅上過的幼兒園,最後到陳敏勵那裡吃晚飯。
同一個傍晚,齊宋離開濱江區的辦公室,開車穿越過江隧道,去了對岸的南碼頭。
夕陽正在江面上落下,給水和天染上同樣濃郁的顏色。他在附近小路上找了個車位停好,然後下車,走進新騰開輕紡市場。
說是新騰開,其實也不新了。二十多年的老樓,裡面店鋪鱗次櫛比,密密麻麻地陳列著各色成衣和布料。這時候關了一些,客人也很少,但看起來還是顯得擁塞。他走在其間狹小的通道中,而後順自動扶梯上樓,找到 2302。
跟左右一樣,那也是一開間門面的小鋪子,裡面有個略略謝頂的中年男人正躲在角落吃盒飯。
“小伙子做西裝嗎?新到的義大利精紡面料。”那人看見他就問,上下打量著,說話帶著明顯的 Z 省口音。
“老闆不在?”齊宋反問。
“梅姐走開一下。”人家回答。
第79章 齊小梅 訴 宋紅衛
1986年5月,A市老東站。上午十點,一列自廣州始發的綠皮特快到達。列車靠月台停下,硬座車廂的門打開,乘客湧出來,大都頂著一頭飛翹的亂發,一張油膩的隔夜面孔,眼睛被初夏早晨明亮的陽光照得睜不開,手裡大包小包。當年二十歲的齊小梅也在其中,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幅樣子。她身材高挑,骨肉勻亭,穿一件彩條子無袖連衣裙,細腰,大裙擺,露出來的皮膚通透細白。一頭黑髮是燙過的,這時候波浪雖褪了些,可披在肩上,仍舊有豐美的質感。身邊還陪著個差不多年紀的男青年,白襯衫,戴副眼鏡,看起來乾淨斯文。從下車到月台,再出站,一路走來,不時有人朝他們注目,男男女女,遠遠近近。齊小梅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知道就算是電影裡的女主角,大世界的時裝模特,也不過就是她這水平。也知道他們大多在猜,她是誰?從哪裡來?做什麼的?然後給她編出各種各樣的故事。她自己也喜歡編,比如這一回,男青年是中途上車認得的,坐到她對面。互相一看,就有了好感。倒水,買吃的,他照應著她,兩人漸漸攀談起來。他告訴她,自己是A市人,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這一趟是出差回來。她看到他的工作證,很好的單位,年紀比她大兩歲,便也對他說,自己也是A市人,家住靜安寺,念旅專,趁分配之前這幾天去南方親戚家裡去玩,可惜沒買到臥鋪票,又著急回家,這才坐了硬座。當然,她給虛空中的親戚編了個近一點的地方,沒說自己是從始發的廣州站上車的,否則到A市整整四十個鐘頭,兩天一夜,還坐硬座,就太不符合她想講的那個故事的背景了。雖然那一刻,她的兩隻腳早已經在細帶子高跟涼鞋裡腫起來,大腿僵硬得像石頭,雖然車廂里一定還有幾個人是看著她從廣州站上車,一路顛簸著過來的。但她無所謂,故事比現實重要得多。穿過擁擠不堪的候車室,兩人出了站,也是該分別了。男青年手上除了自己的行李,還提著她的兩隻旅行袋,被塞到極限,扭曲成內容物的形態,拉鏈都快被撐破了,想來是很重的。齊小梅伸手要接,帶著些歉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