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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面三張圓台面其實都算主桌,坐的也都是貴賓,家族成員和集團高管被分在各桌上作為招待。看起來似乎公平合理,但還是可以察覺到其中的差別。
袁一飛左邊是她,右邊是袁家的一個長輩,總之都是吉祥物。袁瀚斌卻跟著老袁總坐在中間那一桌上,與幾位領導、生意夥伴、左膀右臂一起把酒言歡。
舞台上沙畫,魔術,電光舞,一個個節目,空洞卻也熱鬧,把現場氣氛層層推進到高潮,然後輪到袁瀚斌親自上台,演唱《長路漫漫伴你闖》。
台下不少人都知道,這是袁向華最喜歡的粵語老歌,每次 K 歌必點,這時候讓袁瀚斌來唱,頗有幾分隆重推出繼承人的意思。
樂聲響起,果然看見老袁揚臉笑著,望向台上,聽到得意處,舉杯與左右碰了碰,仰脖飲盡。
那一刻,袁向華聽進去的應該是那句“馳馬盪江湖,誰為往事再緊張”,而入得袁一飛耳中的,大概是“呢個要做大哥”,“誰是最高最強”。
方菲看著,聽著,玩味著這豪門的恩怨,姿態與表情管理仍舊毫不出錯。
直到中間一段 Rap,樂聲激昂,專業伴唱、伴舞演員賣力地唱著、跳著,只可惜袁瀚斌沒有一句在節奏上。
她輕輕笑了,袁一飛也正發笑。
正是那笑聲,叫他們轉頭看了對方一眼。
宴會廳里的燈早已熄滅,舞台上變幻的彩光照下來,映射在她臉上,而她一動不動,端莊,卻也曼妙。他有一瞬地走神,感嘆這造物的奇蹟,基因彩票的頭獎。
而她卻忽然問:“你倆到底誰大啊?”
他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有點意外竟會聽到這樣冒犯的問題。雖然在場的很多人也許都在琢磨,但只有她問出來了,好像是傻,那種不合時宜的真性情,卻又好像不僅如此。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並沒感到被冒犯。
“你問這幹嘛?”他反問。
她答:“看你倆誰有希望繼承大統,我試著攻略一下。”
是句玩笑,他聽著,竟也真的笑起來,半是自嘲,半是戲謔。她真覺得他還有機會嗎?
後來,許多年過去,當時的心境早已淡忘,只剩下幾句對話留在記憶里,但這也就是方菲第一次見到袁一飛時的情景。
雖然沒接方菲的委託,關瀾還是給她推薦了兩個相熟的律師,婚姻和商事案件都能做的那種,相信一樣也能幫到她。
方菲看了眼推來的微信號,只道:“我去試試看吧,但還是請你再考慮一下。”
關瀾笑笑,沒再說什麼,起身送她出去。
等送完人,回到法援中心的接待室里,便聽見張井然和另一個同學正小聲議論:
“估計又是出軌,他們那個階層都這樣……”
“你說這些人錢都哪兒來的呀?真是像大風颳的一樣多……”
雖然這時接待室里沒有來諮詢的人,關瀾還是提醒了一句:“這件事到此為止,這是你們以後吃這碗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嗯嗯,知道。”兩人都點頭,閉嘴不說了。
倒是她自己還沒放下,做了會兒手上的事情,忽又開了網頁,查了查方菲和袁一飛的資料。
這兩人於 2011 年結婚,袁一飛也在同年辭去了元華集團內的所有職務,開了自己的文創公司 GenY。
當時網上有種說法,底層結婚為了傳宗接代,中層結婚為了互相補足,上層結婚卻是找最強隊友。他們倆似乎就是最後一種情況的代表,方菲靠嫁入豪門“贖身”,擺脫了原本的吸血合同,過上了好日子。袁一飛也靠著她的知名度,使得 GenY 一炮而紅。
此後十多年,兩人在社交媒體上一向不算低調。尤其是方菲,微博、小紅書都有帳號,事業,家庭,全方位地分享,購物,旅行,兩個女兒的教育,世界各地的豪宅,遊艇,私人飛機,時裝周買高定禮服,佳士得拍名人珠寶,羨煞旁人,粉絲數量自然也不少。
關瀾看著,更加對她剛才的說法持保留意見。
如果真如方菲所說,袁一飛在離婚這件事上搞“恐怖主義”,只要她在社交媒體上說點什麼,一定會立刻掀起廣大網友吃瓜的空前熱情,事情根本瞞不住。
但方菲的憂慮看起來又是真真切切的,關瀾一時想不明白,只能暫時擱下了。
直到傍晚,結束法援的工作,她跟齊宋一起在大學城附近吃飯。
齊宋並不問她什麼,只是說起自己去年經辦的一樁案子:“就是年底那個不正當競爭,我代表的是元華電器。”
關瀾停下筷子,抬頭看他。
方菲來找她這個離婚律師,齊宋自然猜得到是什麼原因。
那個不正當競爭的案子她當然也記得,最後一次庭審,他堅持線下開庭,出差回來之後就病了,但官司贏得很漂亮,拿到不菲的賠償,也是他這次升高伙的重要因素之一。
“會有影響嗎?”她存心問,不告訴他自己其實已經拒掉了。
齊宋覺得沒什麼,說:“都結案了。你要是決定代理方菲,那在這個案子結束之前,我就不會再接跟元華相關的委託,反正所里都是報備過的。”
關瀾笑,喜歡他的態度,但想了想還是搖頭,說:“各方面的牽扯太多了,我不適合這個案子,這個案子也不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