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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蕊在電話那邊聽著,輕輕笑了,說:“我也覺得可以。”
關瀾也笑,是為他們高興,隔了會兒卻又掃興,說:“但你真想好了要孩子嗎?”
趙蕊說:“當然想要啊,我現在就喜歡在小紅書上刷小嬰兒,主頁推給我都是這些,還總是想起爾雅小時候,你用背帶背著她,那么小的一個,親起來好香好軟。”
關瀾忽地被戳到痛處,卻還是笑著,擺出過來人的姿態對她說:“你別光看見賊吃,不看見賊挨打。一個月黃疸,兩個月脹氣,吐奶,出牙,或者根本沒啥事,就半夜不想睡了,起來玩會兒。洗澡在浴室瘋,摔倒頭上撞個大包。腸胃炎帶她看病,我爸在外面找不到車位,我一個人抱著她在醫院裡上上下下地跑。再到後來上了學,手抄了多少本錯題集……”
她說著,忽然落淚,自己其實也覺得不應該,算帳似的。
趙蕊聽出她聲音里的異樣,問:“怎麼了?”
關瀾深呼吸一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回答:“爾雅上周末跟我說了,她以後想跟黎暉住在一起。”
“不可能。”趙蕊脫口而出。
關瀾沒答,她曾經也覺得不可能,但得到的回答就是這樣。
“不可能,”趙蕊重複一遍,又問,“齊宋什麼態度?”
“沒態度,”關瀾如實回答,“我告訴了他,然後他好幾天沒跟我聯繫了。”
這話說出去,她覺得趙蕊心裡一定冒出“果然”兩字,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他就是這種人。
但趙蕊沒這麼說,反倒是岔開了話題,聊起育兒觀念,說:“現在的母親總是喜歡在自己身上找理由,稍微說錯一句話,就覺得是不是會留下童年創傷,原生家庭的痛,以至於很多孩子也理直氣壯地認為母親就是為了他而存在,什麼父母皆禍害小組,什麼生第二個孩子,就不可能給出百分之百的愛了。不像從前,當媽多容易啊,沒錢的給口飯就行,有錢的每天叫保姆抱過來看一眼。”
關瀾聽著,勉強整理心情,笑問:“那你準備學哪一種?”
“兩種都不學,”趙蕊回答,“我就把自己拉低到跟孩子一樣的高度上,我對 TA 好,TA 也得對我好。”
“太理想化了。”關瀾又以過來人的姿態品評。
趙蕊卻答:“也許是吧,但我也沒想過一定要怎麼樣,什麼母慈子孝,永不分離。就像紀伯倫那首詩里說的,你的孩子其實不是你的孩子,我只希望我跟 TA 都會是一個完整的人。”
好像還是在說自己生孩子的事情,其實卻還是在安慰她。關瀾忽然有些感激,老伴兒總歸還是老伴兒,哪怕賊不走空,卻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次日就是周五,原本和齊宋周末約會的開始,但現在大概也不做數了, 關瀾不去多想,一個人或許更輕鬆,而且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她只是一早問爾雅:“這個周末你還是去爸爸那裡?”
“嗯。”爾雅點頭確認。
關瀾於是送她去學校,又給黎暉發了條消息,約他周六爾雅補課的時候見面談一談。
這是她作為家事律師能夠想到的最合適的時間與地點,就兩個人,找個公共場合,不受其他家庭成員的影響,也不會有太過情緒化的表現。
只可惜事與願違,當天上課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有些不對,疲勞,肌肉酸痛,傍晚回到家,開始低熱。想到這一陣外面的情況,自己總是又跑東跑西的,也沒覺得太意外,趕緊把該請假的地方請了假,又隨便吃了點東西,早早睡下了。
直到睡得稀里糊塗,渾身都在疼,她被手機的震動驚醒,黑暗中眯著眼睛摸過來,接起,是趙蕊。
大概因為知道她這幾天心情不好,趙蕊每天都打電話過來,一聽她聲音就說:“哈哈,你也?我也是,難道電話也能傳播啊?”
關瀾頭痛欲裂,迷迷糊糊,聽著她在那邊說了半天,什麼 Q 中心一棟樓一萬多個人起碼倒了一半,然後又安慰她說本地的毒株不嚴重,也就發兩天燒,差不多 38 度多,過後沒有喉嚨痛什麼的,她自己連藥都沒吃。
關瀾跟她道謝,說:“謝謝你告訴我,那我周一還能在家上網課,什麼都不耽誤。”
趙蕊明夸暗損,說:“關瀾你至於嗎,你們學校也不評勞動模範吧。”
她還是稀里糊塗,說:“嗯,好的,再見……”然後就把電話掛了,埋頭繼續睡。
那一夜睡得斷斷續續,並不安穩,一時好像很冷,一時又火熱火熱。她把電熱毯和空調開了關,關了又開,先正著睡,然後又反著睡,但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痛,總是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直到早晨,窗簾拉著,房間還是很暗,只有接縫處勾出一線光亮的輪廓,讓她知道天已經亮了。她躺著不起來,哪怕聽到外面的敲門聲,以為是快遞什麼的,不去開門人家就會放在門口離開。果然,外面敲了會兒,不敲了。
手機卻震動起來,她又摸過來看,這一次卻是齊宋發來的信息。消失好幾天之後的第一條,就兩個字:開門。
她有些意外,卻偏不回,把手機扔到一邊,任性似的。又在床上躺了會兒,外面再次傳來敲門聲,手機再次震動,她是那種受不了讓別人擔心的人,這時候卻又有點受不了自己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弱,否則好歹也得裝幾天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最後還是慢慢把手機摸回來,打字發過去:我估計是羊了,你回去吧,免得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