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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源卻好像懂了什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男人最後的倔強,你沒讓我失望。”
齊宋看他一眼,感覺甚是怪異。姜源倒也沒多說什麼,跟他一起進去落座。
宴會開始,自然有領導發言,朱豐然和王乾都在其列。說的話無非還是那一些,談到了專業素養,也說到公共利益,社會價值,正直,信義,忠誠,以及對律師這份職業的驕傲。
下面坐的人配合地鼓掌,但應該也沒太當真。
就好像姜源,喝了點酒,開始跟同桌的前輩揭齊宋的短,說:“我是跟他一起實習轉正的,2009 年,那時候市場也不好。實習的大多 3 個月走人,就刷刷簡歷。齊宋吧,事情不說做得多好,本科生,經驗肯定是沒有的,但人真的是肯干。只要他跟的律師沒睡,他肯定不會睡覺。他草擬的文件沒被正式發出去,他就一定還在待命。卷得我們這些平級的民不聊生啊!還好他後來轉組,卷不著我了,哈哈哈……”
旁人都跟著笑,齊宋也不介意,躺平任嘲,還與姜源幹了一杯。
雖說是帶著些貶損他的意思,但姜源其實說得沒錯。齊宋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那麼優秀的人,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說到底只是在拼力氣,就看誰能做更多案子,律師費收得更多。而這點力氣,又是因為強烈的信念感而生的,他想要做出點什麼來,想要掙到更多的錢,想要證明自己,於是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極端緊迫和巨大的壓力之下撐過去。
除此之外,便是運氣了。他轉組,遇到了王乾。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初上法庭的他就像個只會朗讀的傻子,是王律師點滴地教他,如何觀察庭審發展的形勢,如何臨場應變,調整重點與詳略,如何用最清晰簡潔的語言去說服法官。他回憶著,回憶著,竟也有些動容。
台上講話完畢,又是一輪掌聲響起。王乾下來找他,帶他去管委會那一桌上見人。於是又一輪推杯換盞,輪到朱豐然身旁的一位,卻是朱律師起來給他介紹,說:“這是 GenY 的袁先生。”
袁一飛看上去不到四十,瘦瘦的,戴一副黑框眼鏡。
“齊律師。”
“袁先生。”
兩人握手,也幹了一杯。
齊宋意識到些什麼,但當時並沒有誰跟他明說。直到宴會差不多結束,王乾把他叫到後面休息室里說話。
“關律師今天沒來。”像是提問,卻又不是問句。
齊宋點頭,說:“她學校里臨時有點事情。”
王乾也點點頭,評價:“關律師是個優秀的律師,很聰明,卻也有她笨的地方……”轉而又問,“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提起她吧?”
“因為方菲和袁一飛的案子。”齊宋答。這時候再繞圈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王乾便也開門見山,說:“你讓關律師退出這個案子吧。”
哪怕早就意識到其中的牽扯,但聽到如此直白的一句,齊宋仍舊感到意外,畢竟眼前這個人才剛在台上說過自己對律師這份職業的驕傲。
“對不起,我沒辦法這麼做。”他直接回答。
“為什麼?”王乾蹙眉,竟也覺得意外。
齊宋平鋪直述,說:“我無權干涉她的工作,也沒有任何勸說她退出這個案子的理由。”
“齊宋,”王乾聽著,倒也不生氣,緩了緩才跟他解釋,“這個案子關係到朱律師手裡的 IPO 項目,是他開口來跟我商量的。你也知道我,正在跟管委會談以後分帳的模式,賣他這個面子,他也會還回來的。還有,你替元華電子打贏那場官司,袁向華是很欣賞你的能力的,以後或許會成為你的大客戶。到時候你可以不用看資本市場組的臉色,讓他們看你的臉色。所以,袁一飛這件事,你最好別沾邊,也別讓關律師蹚這灘渾水,或者,就乾脆跟她斷了,總之不要拿自己的事業開玩笑。”
“師父……”齊宋開口,試圖找到一種合適的措辭。
卻又被王乾打斷,說:“這件事你不用現在回復我,年輕人嘛,總有衝動的時候,為了愛情,為了義氣。但你應該知道的,對男人來說,最終決定你這個人價值的還是你的事業,一旦把愛情和義氣看得太重了,反而會失去所有。”
齊宋看著王乾,竟一時無言。
王乾覺得他是明白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說:“十四年,祝賀你,做到了。”
齊宋卻能領會其中另一層的意思,你用十四年的付出換來的東西,真的要放棄嗎?
南郊,關瀾獨自在家中,沒開燈,站在陽台上,望著窗外的夜色。
手機震動,她好像被驚醒,接起來,卻聽到黎暉的聲音。
“怎麼了?”她問,第一反應就是爾雅有事。
黎暉說的也確實關於爾雅:“關瀾,你知道嗎?爾雅為了你在網上跟人家吵,哭了。”
關瀾噎住。她一向知道黎暉是很擅長指責的,但也有很久他沒能戳到她的痛處了。直到此刻,正中靶心。
沒等她開口,那邊還在繼續往下說:“算了吧,你考慮下爾雅,你這樣做對任何人有任何好處嗎?那其實不過就是袁一飛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