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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輕快但不容置疑,許青與遲疑地伸出一邊手,立刻被套進袖子裡,接著第二支袖口也亮出來,許青與以為剛才說太小聲了黃煜沒聽見,再開口:「我…我說……」
「我拒絕。」黃煜搶斷道,他不熟練但迅速地把外套披好在許青與身上,「自己的演講自己上台。」
「剛…剛才不是還說,可以。」許青與錯愕他的出爾反爾。
「現在有事,不可以了。」黃煜低頭對好拉索口,一下把拉鏈提到最高,把許青與下半張臉都罩住,笑下輕快說,「要學會承擔責任啊小眼鏡。」
【有事】
什麼事?
許青與無法克制地想到藝術節,明明是在至少一百多米外的體育館進行,但那歌舞的聲音似乎都能穿透暴雨,煩人地若隱若現起來。他還想到傳聞中黃煜買的花,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但聽外面的雷暴聲,即便是仙人掌也得被澆下一層皮來……
那花真可憐。
許青與抬手把拉鏈往下拽拽,帶些情緒地開口:「騙子。」
「嗯哼。」黃煜似乎笑了,他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親昵又惱人地低下頭,迫近到即便是高度近視也能看清他眼角那顆淚痣的程度,「騙子比膽小鬼好聽。」
究竟誰是膽小鬼啊?
許青與坐到階梯教室里,捏著稿子準備上台時,還分出點神來計較。黃煜拒絕上台,倒是和他一起走到了交流會即將展開的階梯教室門口,發言的學生被要求坐在前排,許青與坐下後就再沒回頭看黃煜是否還在。許青與不回頭確認,一是近視看不見,二是怕如果真的沒找到,許青與擔心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線真的會崩塌。
許青與想起自己在進階梯教室前心生畏懼,再次詢問黃煜能否替自己上台,話語懇切地幾乎算哀求,卻又被黃煜拒絕時的情景。
當時黃煜沒直白回絕,只說:「小眼鏡,這次你不上的話,以後可能都上不了了。」
他話語輕快,許青與緊張得牙齒都打顫了還在調侃:「別打退堂鼓,別當膽小鬼。」
睡覺連燈都不敢關,進個沒光的洗手間都要抖兩分鐘的人,才是膽小鬼吧!
許青與坐在前座,左右都是不認識也看不清臉的學生,他難受得快吐出來了,就在此時,主持人叫到奧一班,念出他的名字,許青與觸電一般起身,腦袋空白地在原地站一秒,才侷促拉下外套——那有點大了,幾乎要壓過臀部,好像級上女生穿著男友外套招搖過市的裝扮……
不行,思維發散了,集中!
他努力甩開一些或糟糕或奇怪的想法,一步步走上台,模糊的視線中,主持人似乎對他笑下,他便也回個僵硬的微笑,但那估計比哭出來都難看。
主持人下台了,許青與手抖著把稿件鋪在演講的小台子上,完全不敢看向底下,麥克風似乎有點高了,但許青與沒有抬手將其掰正的力氣,他咬牙低著頭,似乎打算悶頭讀完下場。
就在他虛脫地準備開始時,下面忽然有人開口。
「不好意思打斷下,這位代表同學為什麼頭髮是濕的?」舉手那人身著紅白相間的校服,是天富的學生,他調侃道,「難道是淋雨了?早聽說二高管理嚴格,但沒想到二高的競賽生,居然連下雨要打傘都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太死讀書而缺少生活常識了。」
他這番話引起天富的代表學生們發出不大不小的鬨笑聲,相反對比得底下坐著的另外兩位二高的奧賽班學生代表,以及二高的老師,面色就有點不好看了。
論市內高中,培才穩居第一,天富常年第二,但近些年二高通過住宿的嚴格管理追上不少,隱隱有要趕超天富的趨勢,甚至近兩年因為生源質量上升,重本率已經壓過天富。拿著這麼一手好數據,二高便正式和天富爭爭搶起第二的位置來。這倆學校一個攻擂一個守擂,互不相讓,平時幾校聯合的社團活動碰上,學生老師間都有些火藥味,但儘管如此,二高的人是真沒想到,天富的學生居然選擇直接嗆聲到競賽交流會這種正經場合來了。
奧二班的代表學生陰沉著臉回頭看下,天富的學生笑得開心,而領隊老師則抱著手臂一副裝聾作啞的模樣,顯然是不打算管。
二班代表轉回身,眉頭鎖死,他看向台上的低著頭的許青與,替他捏把冷汗。
只能看一班班長能不能圓一手,找回場子了。
被寄予厚望的許青與,此刻卻完全是懵的,他從來沒想過會遇上提問,還是這種來勢洶洶來者不善的提問,他慌張地抬起頭,滿眼的驚恐直直暴露在聚光燈下。
他呆滯的表情引得底下二高人心裡一沉,天富的學生則更放肆地笑出聲,其他學校的學生見狀則暗暗搖頭,心道二高這次面子可丟大了。
場下心思各異的人群化為畢卡索筆下支離破碎的色塊,懟進許青與的視網膜里,他因為什麼都看不清而更惶恐,又因為惶恐而更看不清。他心跳越來越快,胃也在緊張情緒下絞痛地抽動起來,他睜大眼,幾乎是絕望地看著台下,張了張口又發不出聲音……
我就該被關在那個隔間裡,不該出來,黃煜——
許青與恐慌地眨下眼,在睜眼那瞬間獲得短暫的清明,看見階梯教室後排,一個熟悉的身影。
半短不長的頭髮,相較同齡人挺立寬闊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