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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與以為是這樣的,但事實是,他和黃煜開始了詭異的冷戰,那句話過後的第二天上午,兩人默契地維持了零交流,雖然嚴格來說他們平日也沒有什麼溝通,那天也確實沒什麼必要交流的機會,但許青與還是模糊察覺到了,自己和黃煜之間環繞著一種稀薄但僵硬的空氣牆壁。
這種沉默持續到下午的數學課,老師點人上黑板做題的環節,原本趴著睡覺的黃煜忽然睜眼:「叫我了嗎?」
許青與搖頭:「沒…沒有。」
被叫到的同學已經苦著臉上了台,黃煜看一眼,打個哈欠。
沒被點到,按理說黃煜就該趴下繼續睡了,但今天他的動作慢了點,他似乎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猶豫了下,從兜里拿出顆糖,放桌上推過邊界,不經心問:」吃糖嗎?」
許青與的目光從練習本上抬起來,越過桌面上堆砌的筆記本山,看向橫推過來的糖果。精緻包裝上的玉米圖畫生動,看起來很高級,但他還是很老實地說:「我不喜歡,玉米。」
黃煜的嘴角以看不見的弧度扯了下,他自然地攏回糖,推到桌角邊緣。
許青與遲鈍的社交觸角難得接收到一些不尋常的氣息,他幾乎不存在的直覺告訴他——黃煜或許是在示好。
至於為了什麼示好,許青與完全搞不明白,但他覺得自己不能讓好不容易存在的話題斷在這,於是他難得地大喘氣,補救地說:「但…但是,我想要,嘗試一下。」
黃煜沒說話,繃著的唇鬆了些,兩指把糖再推回來。
「你…你不吃嗎?」許青與接過糖,多問一句。
根據他不全面的觀察,黃煜身上總帶著些糖果,他偶爾不睡覺的課上,低頭看漫畫或玩手機的時候總會順手往嘴裡丟進一顆。
黃煜伸個懶腰,歪頭看他,彎眼笑了:「我也不喜歡玉米。」
許青與右眼皮輕微跳了下,他那今日格外敏銳的社交觸角瘋狂地顫動起來,預警他馬上要迎來一波惡意的衝鋒,
黃煜也確實沒讓他失望。
「因為太難吃了所以才不自己留著的,不然我為什麼要問你吃不吃呢?」
許青與看著笑容燦爛的黃煜,有點麻木地推下眼鏡。
他感覺自己的社交能力在黃煜的拔苗助長下急速提高,連帶附送的蹭蹭上漲的火氣一起。
這也是他頭一回學會分辨「真心的笑」、「禮貌的笑」以及「你在想什麼太蠢了吧愛吃不吃不吃滾的虛偽的笑」。
冷靜一點,吃糖發胖還蛀牙,這傢伙遲早進牙科。
許青與難得在心裡發出「惡毒」的詛咒,然後他僵硬地彎下嘴角,露出不習慣且生疏的假笑:「謝謝,你。」
黃煜打個哈欠,雲淡風輕地揮揮手:「不客氣,我就是這麼慷慨。」
雖然黃煜「慷慨」的做法讓許青與鬱悶了一整個下午,但兩人之間那種變扭的氣氛在那顆糖後也奇妙地煙消雲散了,黃煜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都表現得出乎意料的乖順,許青與把筆記給他,他沒任何調侃推脫就接過了,放學後在競賽班上還難得多做了兩道題,剩餘的時間雖然也沒聽課,但許青與偶然偏頭,意外發現他居然在看自己給的筆記。
這場面可太令人驚訝了,許青與沒忍住多看兩眼,然後立刻被抓住調侃了。
「雖然我很好看。」黃煜懶懶說,「但是好好聽課,小眼鏡。」
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
許青與沒作聲,移開了視線。
黃煜還算認真地在車上翻了大半本筆記,到家時,他合上本子進門。俞金像往日一樣躺在客廳沙發上看手機,見他回來也不抬頭,清潔的阿姨低著頭忙碌,吸塵器的聲音被電視劇台詞蓋住。
黃煜本想直接上樓,但或許是那一大串知識堵塞了原有的腦迴路,他走上幾步台階,又側回身叫道:「媽。」
俞金不可聞地應了聲,仍未看過來來。
「下下周要開家長會。」
「是嗎?又要開家長會,初一的學習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我初二。」黃煜問,「你來嗎?」
幾秒的等待,卻被拉得很長,黃煜低頭看著那個名號為母親的女人回著不知道誰的消息,半響才想起樓梯上有個兒子在等待問題回復,不急不緩地開口。
「我沒時間哦。」她輕快且敷衍地說,「問你爸去不去,還可以問問小輝,你們做兄弟的親近點也是……」
她自顧自說著,黃煜不想再聽,上樓了。
黃煜關上房間門,把書包和甩地上,筆記本扔桌上,人也拋擲到床上。他沒什麼想法地在柔軟的床墊里躺了會兒,爬起來從包里拿出手機。
他存的備註都很正式,母親是俞金父親是黃有為,黃輝則在黑名單,冷冰冰的聯絡人名單和他本身的家庭環境一樣讓人沒有看多兩眼的想法。
上一條和黃有為的通話記錄顯示在前年,黃煜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鎖屏將手機丟到桌上,自己再摔上床。他粗魯地揉一把劉海,餘光瞥見桌上手機邊,那草草翻看一半的筆記,沒忍住冷笑一聲。
黃煜躺了一會兒,忽然想吃點甜食緩解情緒,他沒受傷的手摸向口袋,但僅剩的、難吃的玉米糖已經在下午送給同桌了。
黃煜嘖一聲,忽地想起自己故意出言不遜時,許青與臉上迷茫又不知所措的神情,他桌子上齊整地放著全科的筆記,是準備給自己的,寫得很細緻,教傻子都綽綽有餘。